面到了軍營啊,從此再也沒回過家。”
這歌聲粗啞,卻直衝許多人心坎兒,逐漸的聲音多了起來,接二連三其他士兵們也跟著唱道:
“張家姑娘十七呀八,比起男兒一點也不差,用刀就用最利的刀啊,要騎就騎最烈的馬!
張家姑娘十七呀八,黑黑的長髮銀白的甲,紅紅的血啊把人剮,一身忠骨餵了黃沙!
張家姑娘十七呀八,邊關老將誰不記得她?烈烈的旌旗飄不到家,姑娘殘魂落在了哪兒?”
方老將軍站在軍前,巋巍而立,他抬頭,目光穿透了風捲塵沙,彷彿見那銘記於心的影子,在歌聲中凝聚,逐漸鮮活。他也唱了起來。
“張家姑娘十七呀八,願你來生投到我的家,甭管是女兒還是我妻啊,你是我心裡最美的花!”
浩瀚的歌聲在曠野上回蕩,夾在獵獵的風中,氣勢磅礴,在蒼穹上空久久盤旋。像張女無名一樣,很多下葬的婦人也沒有名字。可對她們來說,這滿懷敬意的歌聲,這肅穆凜然的葬禮,已經是最好的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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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寧縣的兩道城門半開著,城內空空蕩蕩,遍地狼藉,一片劫後餘生的殘景。
從雞鹿塞倖存的人們,帶著孩子父老回家;有些失了父母的孩子,則被送去了朔方城內新辦起的慈幼局。
朔方城中,迎來了春的繁榮,街巷上又是人來車往,很難想這裡是十幾年前經歷正月之禍的地方。
曾經那些苦難浩劫,都化作了人們面容中的滄桑,然後在笑容中平淡,被生活的柴米油鹽所忘卻,書寫成一頁頁歷史。
如今又逢了集市,不寬的道路兩旁擺著各種攤子,蒸饃的白霧騰騰,霧後是賣藝的唱曲,間或聽見路旁茶棚有人大著嗓門談天。
“你聽說了沒,關寧縣活下來的姑娘,好像還有兵爺求娶的。”
“唉,那麼苦的一仗捱過去,能活下來的人,都了不起。”
“聽說她們都身穿縞素,一身白,跟復仇似的,把西魏人嚇跑了,哪兒是什麼張家軍啊,人都稱呼白家娘子軍。”
“也沒叫錯,反正領頭的人也姓白!”
“我怎麼聽說,外面叫她們縞衣隊,什麼悍婦營啊?”
坊間傳言總是會新增許多想象的色彩,譬如一身縞素、白衣死戰,其實不過是以為要死了,有的人把白布條系在身前明志而已。
也沒有什麼悍婦營,只是從戰中活下來的人,無論身手還是意志,都非常人所及,武明貞將她們收為親兵,以後跟著她建功立業。
熱鬧喧譁的人聲中,白婉儀安靜地走過街巷,她儀容素淨,衣飾簡樸,與人群擦肩而過,沒有人認出她就是在關寧遇險時,帶幾千人拖住西魏軍、導致拓跋烏貽誤戰機的、那個傳說中的女子。
這樣的煙火氣息,瑣碎的市井,卻有久違的安寧。
朔方城的街道,依舊是年久失修的青石板,石縫間偶有雜草,縱然車轍碾過,人踩人往,雜草仍不屈不撓地生長著,蓬勃向榮。
就像世間多少人如草芥,卻還是在夾縫中砥礪風雨,在踐踏中倔犟挺立。
轉過幾個街道,行人沒有那麼多了,街巷兩側依舊是門庭商鋪,掛著商幡,幡旗在風中招搖。
白婉儀循著記憶,慢慢地走,最後停在一面掛著古篆體“酒”的幡子前。
這是一個酒肆。
差不多有十年左右,她不敢進這個地方。
如今酒肆的門虛掩著,門板上紋理粗糙,裂開滄桑的紋路,偶見蟻蟲在其中爬動。
白婉儀伸出手,推開了這破敗的門。
酒肆中沒有人,隨處可見是陳舊,再不復她少時跟隨韋不宣來此的熱鬧。也是,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裡地處邊境,仗也不知打了多少輪,絲路早都沒有人通商。
屋子裡還陳設著那些木頭案几,只不過上面多了很多溝溝鑿鑿的痕跡。空無一人的屋子裡,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內間響起:“要買什麼酒?”
年近花甲的老人掀開簾子,從內屋裡走出來,面容如那些案几一樣,佈滿了皴皺的紋路。
他腰背佝僂,頭髮花白,站在那裡,逆著外頭天光,看向白婉儀。
那個曾經走南闖北的江湖豪傑,也已遲暮。
白婉儀看見他,儘管歲月蜿蜒,卻依稀可辨認出他壯年時的模樣,她道:“我要您這裡最好的酒。”
老頭沒說什麼,彎身從櫃廂後面提了一個小壇出來,上面印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