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草兒想的面色有點發白,李廷恩拍拍她,“出來一會兒了,三姐你進去幫著做飯罷。別擔心,有我呢。”
這幾年,李草兒已經很習慣李廷恩說這句能給她無窮信心的話了,她信服的點點頭,壓下心底的不安,轉身進了廚房。
李廷恩卻站在原地許多都沒有動,他的目光來回在李家幾房人分別居住的屋子上梭巡,直到落在一個地方,他定定看了一會兒,嘴角勾勒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李廷恩一直在家中呆到新生兒洗三過後才離開,並且應小曹氏的請求,他給這個弟弟取了一個乳名——天賜。小曹氏與李大柱都很滿意這個乳名,至於兩人滿意的原因是否各有不同,李廷恩並沒有過多的去追求,有些事情,戳穿了未必是好事。
小曹氏這胎來的艱難,李大柱本是想熱熱鬧鬧辦個洗三的。只是曾氏那頭才流了產,範氏身上有傷還接連受到打擊,李火旺覺得這個喜氣被沖淡了不少,就沒答應。李大柱有些不滿,但也沒多說,轉而整天想法子弄好吃的給小曹氏,一定要讓小曹氏將兒子喂得壯壯的。
饒是如此,洗三那日光是曹家來的人就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小曹氏嫁過來十幾年沒有生兒子,曹家和李家逢年過節雖說依舊在送禮,但曹家人也好些年沒登李家的門了,都是託人送東西。這回小曹氏終於生了兒子,曹家人都喜氣洋洋的過來。尤其是小曹氏的爹曹根子抱著外孫就不鬆手,再看到李廷恩,聽李廷恩喊了聲舅公後更是眼睛都紅了。
範氏在曹家人來的時候病的厲害,等曹家人一走就開始找李大柱算賬。李芍藥被李大柱又狠又準的一棍子打破了頭,額上留了一小塊疤,李芍藥又哭又鬧的在屋子裡鬧騰後撞到櫃子上,弄得傷口擴大,本來指甲蓋大的疤成了三指寬不說還燒了兩天才好,大夫們看過都說傷疤沒法子,李芍藥吵著不活了,範氏要跟李大柱一起死。
李大柱如今有子萬事足,做事反倒比以前顧慮多,對範氏要比以前小心多了。再有黃穩婆雖說能肯定是藥出了問題,但她沒法子曉得到底是誰在藥裡動了手腳。範氏咬定不是李芍藥下的藥,而且李翠翠也去了灶下,非要李大柱還一個公道,要不就寧肯豁出去大家都不要臉了。投鼠忌器,最後小曹氏與李大柱只得答應給李芍藥兩匹紅緞子並十兩銀子做嫁妝,範氏還要再鬧,被李火旺止住,這件事才算是有了個了結。至於這件事的真兇到底是誰,似乎大夥兒都有各自的看法,卻都沒人還有心力去追究了。
只是李廷恩能感覺到這個家的矛盾在一次次的地震中漸漸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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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半個月就要縣試,李廷恩回到鎮上之後就閉門讀書,學裡的人都曉得秦先生對他寄予厚望,不會來打攪他,唯有向尚依舊提了一大罐子烏魚湯來看他。
看著李廷恩沉靜的喝湯,向尚好奇的打聽起了他家裡的事情。這種事情,李廷恩沒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所謂的家醜不可外露,很多時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只要自己心意如一,問心無愧,何必覺得羞恥。
向尚聽完嘖嘖感嘆,“我以為我家就夠鬧騰了,沒想你家更厲害,虧得我爹光是買女人回來,一張賣身契也翻不了天,你這可不好料理,都是正經的長輩。”他沒有問下藥的人到底是誰,只是看李廷恩冷冷淡淡的喝湯,他覺得李廷恩肯定心裡有數。可惜這種事情不是隨便好奇的。再是交情好,也要有點分寸。
說到買女人,李廷恩想起一件事,“陳家那個?”
只是這樣一提醒,向尚就想了起來,拍拍頭,“差點忘了,人都教的差不多了,你看是要送到你家去還是我這裡轉手賣了。要是賣了,只怕光教教規矩還不成,怕得想法子。”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喉管。
看到這個動作,李廷恩瞳孔一縮,抬手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這事兒,本是不該你來料理的。師弟,你可比我強,師兄十歲的時候都沒處置過我爹的妾。”向尚說完看李廷恩黑黝黝的眸子望過來,嘿嘿乾笑了一聲,忙道:“舅舅叫我直接將人賣了,說怕你家再生事。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去處置。”
李廷恩很明白這個處置的意思,他低頭看著碗裡奶白色浮著細蔥花的魚湯發怔。過了一會兒,他抓著碗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把人賣了罷。”他的聲音又輕又緩,帶出一種特別的涼意。
向尚很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