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宋兵盡皆化作枯骨,就算先鋒苟活,也不再有甚麼意義。
道慧心下不忍,長嘆道:“倘若徐施主當日聽從青河所言,或許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陸商鳴卻說:“若是他遵從湯思退的命令,這回兒也在宰相府中享福,怪只怪他行事左搖右擺,到了最後也分不出個好歹。”他白忙一場,反被金人擺了一道,心中對徐之軒早就恨之入骨。
“阿彌陀佛,”道慧說,“這便是世人執著罷。”他忍不住合上雙眼,念起了往生咒。
“你是不是又想做和尚了,”陸商鳴拽著他往城裡走,“咱們先行南下,再念你那勞什子的經文。”
道慧跟著一路奔跑,只是有件事還未想得明白,側過頭問:“陸施主,你要替徐之軒做咱們宋兵的先鋒麼?”
陸商鳴白了他一眼,“我說過了,我堂堂一教之主怎可依附朝廷,陷入官場的漩渦當中?”
道慧垂頭不語,待進了城,只見屍橫遍野,房屋只剩下斷垣殘壁,還不時地從瓦礫堆中傳出微弱的哀呼之聲。
“大家跟我一起救人!”他一馬當先,躍到了隊伍的最前頭,剛把房門推開,便見兩道銀光呼嘯而至,他眼力高明,瞧清楚了是兩杆長槍,猛然握住槍桿,誰知這執槍之人的力氣著實微弱,他只不過輕輕一按,便將長槍奪了下來,聽屋子中發出兩聲慘呼。
“宋兵?”道慧搶步而入,分明瞧見了兩個宋軍打扮計程車兵,而他們好似看見了極其可怕的事物,眼中盡是驚懼。
“我們是宋人。”道慧出言安慰,又瞧見房中的角落裡還蜷縮著四五個重傷的宋兵,正在瑟瑟發抖。
屋子外的宋兵進來將他們扶走,道慧又問:“還有沒有別人?”
其中一人泣道:“逃的逃,死的死,怕是尋不見了。”
眾將士聞言無不悄然落淚,眼見宋人土地慘遭蹂躪,至交好友屍首無存,哪個不是痛心疾首,卻也空有對金人的一腔恨意,再激不起打回去計程車氣。
有一人忽然叫道:“我記得良鄉城中有專門儲藏糧食的地窖,不知會不會有百姓躲在那裡。”
“不錯,確有此處,”有人附和著說,“就算找不到人,至少咱們南下的乾糧也能有了。”
道慧心裡一盤算,朗聲道:“只怕金兵很快便至,不如各位先行離去,我繼續在城裡搜尋傷兵,再與諸位將士匯合。”頓了一頓,又說:“大家都是大宋子民,還望各位能互幫互助,一同”
眾人皆經歷過至親良友身死的慘況,自然明白相互依存的道理,在軍中將領的指揮下,倒也有條不紊地列成幾隊,一同緩緩地往南方行進。
道慧三人順著士兵所指的方向一路尋去,到了那糧倉附近,卻愣是未有發現,待細心查探了一陣,才發現那地窖的入口處用許多稻草掩蓋起來,想必是有人刻意為之,怪不得這般難找。
道慧用力將鐵門拉開,米糧的氣味混合著黴味立時湧將出來,地窖中黑暗無光,他卻能聽見裡頭被故意減弱的呼吸聲音,“我們是宋人,來救你們。”
他明顯察覺到地窖裡傳出因為激動而略微急促的喘息,隨即有一絲火光亮了起來,然後是火把、油燈、蠟燭,很快,地窖變得亮堂堂的,恍如白日。
陸商鳴探身進來,只見地窖狹窄的階梯下方,密密麻麻地擠著人,有滿面血汙的傷兵,有拖家帶口的百姓,也有暗暗啜泣著的孤身一人。
他眼光過處,瞧見一個嬰孩被抱在母親懷中,臉上好似窒息般漲得通紅,想必是方才為了不發出聲音而被捂住了嘴,他心下不由一陣悽然,倘若金兵能夠善待百姓,而非次次屠城解恨,他們又何須如此?
人聲越來越嘈雜,只聽道慧說:“金兵將至,諸位帶上乾糧,快快出城去罷。”
眾人登時炸開了鍋,紛紛衝出地窖外頭。
道慧怕他們自亂陣腳,忙道:“宋軍正要南下,各位大可以去與他們匯合。”
百姓與傷兵哪敢耽擱,匆匆忙忙地往南面的城門疾奔。
陸商鳴見道慧煞有介事的模樣,心下甚是寬慰,上前說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與他們一道走罷,我須與道源再北上一趟。”
“北上?”道慧臉上清楚地寫著“擔憂”二字,“我不放心。”
陸商鳴道:“誰能傷我?何況宋軍既然全身而退,我便應當置身事外。”
道慧又問:“那北上做甚麼?金人怕是已佔領了鄧唐二州,不行不行,太危險了。”他說著便搖了搖頭。
“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