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的洶湧咆哮,已然依稀可聞。
白曄伸手凝了一道神力,淡淡紫光的映照下,整隻手掌都顯得蒼白。
不過半日前,他還親手為她烹茶,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笑了笑,神光籠罩全身,以極緩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開去,紫色的靈光像流動的水紋,映象中,他依稀看見了曾經的她,和自己。
曾經的他,在她下凡歷劫修煉的十萬年間為他守住三界,為她護住輪迴之路。
曾經的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細心留意著她喜歡的一切,她的喜好,他甚至比她自己都清楚,她不好意思去小仙君那要的東西,他都會厚著臉皮去要過來變著法子送到她面前。
曾經的他,時不時便擅離職守假公濟私到往生海溜一圈,有一段時日往生海的蚌精都不敢出來,鍥而不捨尋了幾千年才湊了二十顆珍珠,磨成一樣大小,細細串作一串,尋思著找個合適的機會送給她。
曾經的他,眼睜睜看著她和眾神祇一同為救蒼生而隕落,上天入地尋她的靈魂,只要有一絲希望便奮不顧身,終究只是一次次失望。
所幸,他找到了,她回來了。
他隱瞞下地仙靈境發生的事,狠下心讓她守人間道千年,不過都是為了今日,為了有足夠強大的神力,替她護下蒼生。
額間紫色印記泛出靈光,像刀刻的一般,帶著一道重疊的浮光,他的背後同時現出了一個巨大的上神印記,與額間紋案一般無二,紫光流溢,古老莊嚴。
強大的神力不知是從那印記身上發出,還是從白曄身上發出,隨著一聲滔天巨響海面徹底裂開,海水翻湧而上,整片海域籠罩在紫色神光之內,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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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湧的海水像狂怒的巨獸,方圓數百里所到之處皆被淹沒,三界九州江河逆流,山洪沖毀山體,湖泊兩岸決堤,三界生靈顫慄,遙遙望著往生海上空業火般的彤雲,由心底生出末日來臨的恐懼感。
八萬年前仙妖大戰時天劫降下,毀天滅地之勢比這更勝十倍,遠古兇獸盡葬往生海,仙妖二界死傷無數,最後是兮揚上神領著一眾神君以隕落為代價護下了殘破的三界。
今日這場降臨得沒有絲毫預兆的災劫,三千世界芸芸眾生,漫天神佛,濟濟仙妖,所能做的,不過是翹首以盼,盼那位八萬年前救世的主再拯救一次蒼生。
四海的海底升起旋渦,靠著往生海最近的南海已經被席捲得天翻地覆,海底龍宮坍塌,龍王攜闔族老幼奔走,海面上浮著的死魚死蝦不計其數。
九重天宮容納了太多逃難而來的仙君,卻並沒有因為人多而熱鬧起來,天際威嚴的神力壓得他們不敢高聲說話,閉關的天帝天后沒有動靜,元胥負手立於凌霄殿前望著遠處,常合靜靜站在他身後,靜默不言。
妖界經歷慘重傷亡後正在進行勢力重組,老妖皇長子尚且年幼,被羽族魔君矢嶼扶上君位挾持著,妖界各族頗為不滿,近日一直爭吵不休,今日卻被往生海傳來的震懾靈魂的咆哮聲震懾住,望著天際火一般的紅色,難得地休了爭吵。
冥府素來幽暗,今日卻比往日亮堂了些,府界上方懸著的月亮比以往都明上幾分,自從扶嬰帝君前來坐鎮之後厲鬼再沒敢作祟,今日不知怎的又怪叫起來,一聲淒厲過一聲,直叫得鬼差們頭皮發麻。
在幽暗靜寂處打坐修煉的扶嬰突然睜開了眼睛,左手掐算了幾下,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她臨走時交代了常合和元胥無比將往生海附近的仙君們勸走,不知他們做好了沒有。
白曄未曾告訴過她這麼做的原因,她便也沒有再追問,照著今日這動靜,三界但凡不是腦子摔壞了的人都能猜出來。
“只願,一切如你所願。”
扶嬰低低呢喃一句,閉上了眼睛,周圍紅光更甚,不消片刻神力籠罩冥界,將這來自往生海的不安平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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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的彤雲紅得像業火燒灼那般,往生海的滔天海水倒映著紅色,宛如咆哮的岩漿巨獸,原本冰封在海面上的屍骸早在海水的撕扯拍打中斷裂粉碎,海底暗處沉寂了八萬年的東西被翻上了海面,又被卷打下去。
海底深處傳來嗚鳴的聲音,整個天地都被陰森詭譎的氣息籠罩,可怖得彷彿下一刻就會被這海水淹沒,三界不存。
天地之中,災難面前,無論仙妖,皆卑微如螻蟻。
或嘶喊逃命掙扎著逃離死亡,或靜立無言將希望寄予救世之主。
天與海之間,白曄的身影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可從他身上發出的恢弘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