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姨娘劉氏由著鄧氏與一個婆子扶著,再有文筠跟在一側,臉上帶了些笑,說話聲音低低的,這時亦見得文箐她們走攏過來,便對李氏道:“日後啊,這院裡下雪,莫要讓婆子閒著,這該打掃的就需打掃乾淨,那些草墊子,也莫要等到雪停了才去找來。象這等子事,早該在下雪前就備妥了。如今你既掌著這一大家子,唉……”最後一聲嘆氣,大為失望之意。
李氏有些惱恨地看一眼鄧氏,若說未雨綢繆,二人都有份,都不曾關照好下人,沒留意男人們穿的鞋。不過她現下理家,自是回不得嘴,只恭敬地道一聲:“是,媳婦曉得了。下次自是會提前鋪好。”
文箐聽得糊塗,也插不得嘴兒。只覺得二太姨娘說話時,鼻子塞得厲害,加上蘇州話,自己差點兒聽不太分明。看來,二太姨娘這傷寒頗重啊,今日並未見好啊。
二太姨娘指著灑掃婆子訓道:“你們也是落雪了不出屋門,難道不曉得要把簷前都清掃乾淨嗎?且罰你們二人一個月工錢。”
其實,那大半夜裡,誰個會在掃地啊?又沒發瘋。婆子也不多辯解,是態度極好地認錯,聽得只罰一個月工錢,便鬆了口氣。
文箐這次聽明白了,原來是遷怒呢,小兒子摔傷了腿,總得找個替罪羊。
李氏靠近鄧氏,輕聲說了一句:“四弟妹,四弟下次出門時,可是最好同我說一聲,我也好讓人清道,不是?”
鄧氏氣得咬牙,瞠目而視,卻不能當著姨娘面發作,只忍得她一身暗傷。
這條路上,雪早就掃清了,又鋪了鋸木屑兒,文籌要拉了文簡跑去前面找大哥他們玩,卻被二太姨娘喝止:“籌兒,跑不得也……慢慢走,莫要摔了跤兒……”
文籌一見得文簡,渾然忘了昨日挨的訓以及今早姆**囑咐,只轉身頑皮地耍了一個鬼臉,衝二太姨娘劉氏道:“太姨娘,是你們行得慢了,我同簡弟可是走得穩呢。摔不著……”一邊說,還一邊做出要摔倒的樣子。只看得鄧氏心跟著忽快忽慢的,罵道:“你再不聽話,讓你爹再打好好敲打你”
文籌聽得這話,再不敢頑皮了,蔫了下來,暗裡伸手給文簡看自己手掌的傷情。文簡小小的心裡,便記下了一樁事:時常笑得很可親的四叔,亦是會打人的。
長房兩個伯母及伯祖母周魏氏,亦未料到,文箐居然帶了禮物過來。
二太姨娘劉氏給周魏氏行了禮時,周魏氏瞟她一眼,道:“不是說你身子不適麼?”不等二太姨娘回話,便對著下人道,“你們也沒個眼力見的,二姨娘這是帶著病呢,快給看座。”
劉氏只道自己站著便是了。周魏氏眼皮夾了一下,道:“二弟既看重你,如今他雖不在了,我可是不敢輕慢了你。如今,你家周騰也算是你們二房作主的了,你帶病來我這邊,我怎能那般不通人情……”
她說話聲音並不大,只是屋子裡的人大多都聽得一清二楚。文箐細瞧,無意中發現周魏氏不說話的時候,兩嘴角是往下溜。這樣的人,想來平素嚴謹的時候多,極少笑,故而面上總是很端莊,讓人一見就有距離感。再反瞧二姐文笒,則是嘴角總是翹翹的,沒說話,嘴形已上彎,給人感覺就是這人很可親。真正是相由心生。她暗裡決定日後回屋多練習,務必要讓嘴角向上彎成小月兒。
劉氏被周魏氏說得滿臉通紅,只得道聲謝就了座。“多謝大夫人關切。妾好幾日沒來給大夫人請安了,昨日聞得箐兒姐弟歸家,一時精氣神好些。”
周魏氏見她態度十分謙恭,也沒什麼可挑剔的,道:“甚麼請安不請安,我可是受不起。如今家裡全是孩子,這要是過了病氣也不太好,你也需得早早把身子養好,方才好過年。”
二太姨娘只點頭道:“是。”
周魏氏又瞧了一眼三太姨娘,見她低眉順氣地,可也足足高了旁邊人小半個頭,屋子裡也唯有她最高,那一頭黑髮盤的圓髻實是壯觀得很,只覺得自己要看她便有些細力地抬脖子,嫌她礙眼,指了邊角一個座與她。睃巡過屋子裡所有女人們後,周魏氏清了一下嗓子,慢慢地道:“這人啦,若是老生病,要麼是早年吃過太多的苦,身子虛了,比如我家老爺;也有那些沒吃過苦的人,一遇變天便頭痛腦熱的下不來床,這就是嬌氣。你們瞧,我打京城回來,到如今也沒請過一回醫吃過一劑藥,還是當年做的活多……”說到這裡時,文箐發現她已對著兒媳嘆口氣,“唉,你們幾個啊,倒是真正一點苦也未曾吃得。”
雷氏在一旁,只點頭應是。
可是她接下來一句,卻是讓文箐聽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