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礎見他臉個藏不住痛苦神色地甩了甩手,忙問道:“怎麼了?”
文簡趕緊將手藏到背後,道:“沒事,沒事。我也去歇著了,明日吃過早飯我還得挖坑植樹呢。陸二哥也早點歇息。”見到商輅提著一桶熱水過來,亦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文簡走到自己屋裡,華庭趕緊迎上來,道:“怎麼樣怎麼樣了?”
文簡歪著腦袋道:“明日吃早飯前,咱們得扛著鋤頭出門,莫被我姐看著了。唉……”
陸礎一臉關心地送他出門,站在廊下看著他的背影發呆:文簡早不是五六年前的那個小孩了,身子長高了,人機靈了,不怕事了,更會說話了。週四小姐也不再是昔日那個向自己偷偷打聽寶鈔的小女孩了,早就是張羅一家生計當家作主的人,自己一家人原來對她姐弟的恩慧,小小的似乎不值一提,如今,倒成了人家同情自己了。
他嘆口氣,想到文箐姐弟那年在陸家村,孤苦無助讓人見了無不可憐嘆惜,再後來自己去了嶽州見到他們,卻是他們喪母之後,與姨娘哀哀慼戚的,那時已**箐已經開始把持家中生計,可嘆自己去時還想著要如何教她哄她逗她開心。那時自己總覺得對方可憐得很,早早喪父喪母,自己理當多照顧她,同時他亦有某種施捨的滿足感。只是沒想到,再四年未見,卻發現對方不僅是人已亭亭玉立,自己與她的身份地位再次掉了個,竟成了她施捨於自己了。誰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變。
商輅見他站在門口發呆,便喚了聲:“陸兄,屋外寒氣重,還是進屋吧。”
商輅對陸礎的瞭解也就是近日與之同宿同吃,時而談論學業,由得文籤口中,才知陸家是文箐姐弟的救命恩人。如今既有當事人在,一時好奇心又起,免不得就繞著彎子問起當年之事。“那賴家三人死時,周家姐弟皆在場?”
陸礎一愣,搖一搖頭:“四小姐那日所言,只說那三人打起來了,她帶著弟弟就趕緊溜出去了……”
商輅嘆道:“那也是膽大啊,臨危不亂,這般膽略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若是你我現下這年紀,見得有人拿刀奔來,也是心中緊張,面上難掩懼色,何況那時周家四小姐才幾歲光景,真正是讓我輩自愧不如……”誇是這麼誇,終究琢磨著想象著那件事的發生。三個孩子被關起來,打在院中,怎麼能逃得開那三人的眼?
陸礎直點頭道:“四小姐是真個好膽略,遇大事亦是可外機敏。那時,在縣衙我家大伯都不敢抬頭瞧大人,倒是她,據理力爭,將整家婆子好一頓斥責,大快人心。裘先生事後一再誇讚呢。”
商輅見過裘定初,並不陌生,尤其是他如今在周巡撫門下當差,連文筵對裘定初也是恭敬幾分,儘管當初這差使還是周家暗裡託關係辦下來的。聽著陸礎對文箐滿口稱讚,以及發自內腑的佩服與尊敬,商輅發覺:周家四小姐這人,一個非常明顯的特質:承恩必報。一度別人是她的貴人,可不久之後,她亦是對方的貴人。如此仁義,勝過世間偉男子。
但正是這樣的一個人,也有讓人害怕的一面。想當初,她給自己一干同窗設下的那個陷阱,差點兒連自己都踩下去了,小小年紀,不可謂機心不深,手段毒辣得很,幸好她還是心懷仁慈,在最後關鍵時刻,又縮回了手。那日茶樓詩會,不僅是烏先生嚇怕了,日後很久,商輅亦是想起來就後怕。旁人看到的是文箐或許足智多謀,而商輅那時敏感地察覺:文箐實質上是藏鞘的劍,當拔劍嗆啷之聲過後,就是寒光閃現,或此時對手不及時閃避,那麼可能就血濺三尺。比如劉進取。
華庭前日裡與商輅提到:“商大哥,我家的仇人又少了一個。”
商輅還奇怪是誰,華庭和盤托出,並說出了當日在杭州設計讓劉進取進監其實是文箐所為,商輅大驚,他一直以為劉進取偷沈家那玉觀音是真有其事,哪想到是文箐故意為之。如此手段,他問自己:我能做到嗎?
答案很明顯。沈家那時在杭州被逼債,他卻不過是要借魯屠戶之手來嚇嚇債主,最多不過如此;劉進取一事,他雖聽得華庭當時講祖母求情沈家饒了他,那時他想的是沈家宅心仁厚,他也就沒管這些,一心讀自己的書,教華庭與沈肇的課。聽說是文箐出主意給沈家解了很大債血問題,那時他心有敬意略有佩服,卻也還有些懷疑,認為是文箐的管家在背後出的主意罷了。
沒想到,去歲劉進取絨衣上再製造風波,這次文箐毫不留情直接送於官府懲辦,大快人心之餘,也足見周家四小姐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商輅聽著周家人、沈家人轉述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