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墳動土確實不是一件小事,往往需要族裡人一同商量才能決定,若僅僅是遷棺倒也罷了,還要開棺撿骨,這若打擾到先人英魂,引得先人不滿,不再庇佑他們這些後代,那罪過可就大了。
商慈將他二人糾結之色盡收眼底:“老爺夫人還請考慮了清楚再來找我罷,貴千金的病情還只是剛過第一階段,離暴斃身亡還早著呢,你們有足夠的考慮時間。”
該說的都說了,是擾了先人的清淨重要還是女兒的性命重要,這問題就拋給他們吧。
相較於流光一進茶樓,就兩耳不聞窗外事、悶頭吃茶的模樣,周芷清從始至終的目光都落在商慈的身上,裡面有探究有疑惑,在聽到自己命不久矣時,絲毫未有動容,一雙杏眼直往商慈那白紗之下露出的尖尖的下巴上瞟。
她究竟是不是姜家小姐呢,周芷清心裡泛癢,越發想要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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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商慈預料的一樣,沒過三天,周老爺攜妻女再次求上門來,這次已是拿定了主意,甭管天大地大,都沒自家女兒活生生的性命金貴啊。
周老爺有三個不成器的兒子,女兒就周芷清一個,從小伶俐聰穎,在京城貴族未出閣的小姐中頗為出挑,是他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自幼嬌生慣養,抱在懷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如今出了這樁子事,周老爺回家細細思度,修書一封寄給了族中宗長,沒提及砂斑的事,只單講了要遷墳,未等及宗長回信,便使了出先斬後奏。
商慈卜了個吉日,與周家人一起去往其祖宗墳地,開棺揀骨。
有句俗話說,七分相術家中坐,三分風水敢出門。
商慈沒想到自己這三撇子風水真有排上用場的時候,技多不壓身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商慈沒指著風水這碗吃飯,這三分伎倆足夠使了。
顛顛坐了一個時辰的馬車,出了京郊,沿著山間小路又駛了近一個時辰,阡陌不比官道平敞,車軲轆碾上碎石子,咯吱的脆響與顛簸伴行了一路。
終於馬車在靠近一座山腳下的時候停了,幾人掀簾下車,撲面而來的是久違的田園氣息。
浮雲逐日,暖陽融融,碧霞與天青色的遠山似成一色,涇渭分明的稻田上插滿了綠秧,北邊是一條如翡翠飄帶似的長河,金色的碎光映澈在河面上,風一吹,波紋卷著金光盪漾開來,河岸上停靠著兩隻木舟,周圍只有寥寥幾戶燃著炊煙的人家。
環顧一圈,商慈在心中暗歎,確實是一處背山環水的風水寶地。
除了商慈、流光、周家老爺夫人,周芷清和其丫鬟祿兒,周老爺還帶著六位身強力壯、負責開棺的家丁,一行十幾人沿著山腳向山上走去。
周芷清身染砂斑,本來不利來這種地方,但商慈和周家老爺夫人都架不住這位大小姐的軟磨硬泡——她哪怕死也要弄明白害了她的罪魁禍首是個什麼東西。
想比於陽宅,人們更注重死後的風水,只因選了好的墓地,會造福於子孫,世世代代受其蒙蔭,反之則有可能降禍於後人。周家是江南的名門氏族,族裡的人死後葬在哪兒都有考究,但周老爺這一支,因他祖父當年科舉高中,而遷至京都,於是便在這京郊新買了塊地定作祖墳。
據周老爺說,這塊地也是請當時有名的風水先生來相看的,他的祖父祖母及父親都葬在這兒。
山上的林木鬱鬱蔥蔥,有一條規整的羊腸小道直通山頂,應是他們周家的人開闢出來的。所謂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是用來形容好的陰宅福地可遇不可求,許多山脈都長得相像,遠遠地看上去,看不出什麼分別,這就需要真功夫了,一座山脈你可能需要來來回回跑上幾十遍,才能斷定它是吉還是不吉。
點穴則是指山脈中可以下葬的穴點,需是山脈中能量堆積交匯的地方,這便更需要眼力和經驗了。
走至半山腰,有一處平地,幾塊石碑立在一顆參天的歪脖子松樹下,分外打眼。
那是周老爺祖父一輩的先人,商慈環顧一圈,並未發現異樣,於是打算趁夜色未臨,繼續往山裡走。
仰頭看向高聳入天的山頭,心裡有些惆悵,若是小師兄庚明在這,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了吧。
沒走多遠,又是一處平地,但這處平地是嵌在山體裡的,算是半個天然溶洞,因為被上方的山頭遮擋住,常年照不見陽光,地處潮溼,螭首龜趺的碑面上生了些許青苔,碑文已隱約看不太清楚了。
商慈停下腳步,問周老爺:“這處是……?”
周老爺望著那石碑,語氣頗為感慨:“這是家父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