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裡多出了一張難以形容的怪臉,像是千年老樹上的樹紋長成了人臉,而這張臉忽然動了起來……視覺效果相當驚悚。
“哦呵呵,小夥子醒了~”
“丁言!你感覺怎麼樣?”
他艱難地將視線從那張怪臉上移開,轉了轉樹冠,看到了身後的溫小良,她正看著他,神情擔憂。
他望著她,揚起了樹須,伸向她,輕輕勾住了她的手。
她明顯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將他的樹須攏在掌心,輕輕摩挲。
他心裡怦然一動。這樣子……不知為什麼,覺得非常的親密,比擁抱來得更親暱,心動的感覺,甚至超過了這幾天的任何時候……
“藥水生效了,還好還好。”她說,“……早知道我應該昨天就把你帶過來的,耽擱病情了。”
她臉上有著明顯的自責。
自責……他並不想看到這個。她會覺得自責,是因為覺得她對他抱有責任。
老師和學生……呵。她對他們的定位真是精準。
剛剛浮起的心又沉回了湖底。他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此時無法做出人類的表情,否則他臉上一定會無法抑制地,露出冷笑的。
她還在看著他,用那種彷彿眼裡只有他的目光,眉梢還殘留著少許緊張。
她的緊張不是假的,她對他的擔憂也不是假的。但是,不夠。
還不夠,對我的關注還不夠,對我的在意還不夠。
你隨時可以抽身離開,因為這世上沒什麼留得住你,力量做不到,感情也做不到。鐵鏈鎖不住你,愛情也鎖不住你。
什麼才能鎖住你?什麼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身體裡又開始燥熱了。明明和她隔了好幾步的距離,但他忽然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檸檬味的香,剛入鼻時是沁涼的甜,可是很快就變成了酸和苦。他想屏住呼吸,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內心深處,還在期待那絲甘甜的重現。
熱,燥,無力,混亂,焦灼……
渴望。
……那就,將她捉過來好了。
對啊,將她捉過來,把她抓起來,關進只有他的城堡裡,兩個人,兩個人……
“喲,這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了。”
忽然響起的蒼老聲音,讓他驀地從混亂的意識抽離出來,接著他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某處用力按了按;然後他就無法自制地打了一個冷顫,剛聚起的氣力也散了。
“……哦,果然如此。”
老杏樹看向溫小良:“這娃子的情況有點特殊,我要換個地方給他治療,你在這兒等著。”
溫小良一愣,“還要治療?剛才的藥水不是見效了嗎?”
老杏樹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著她:“那是應急措施。”
數落完她,它就抱著丁言走了,邊走邊背對著她揮了揮樹枝:“你乖乖待著啊,別亂跑,我老人家等會兒有話和你說。”
其實不用他說,溫小良也不會走的。
外頭有一排石椅,溫小良隨意找了一張坐下,垂著頭,摸了摸自己的手。
剛才丁言用樹須勾著她的手,讓她想起了曾經有一次,溫噹噹病得很重,她六神無主地將他送到老杏樹這裡求助,看著他窩在老杏樹的懷裡,看著這氣息微弱的小人兒,忽然之間,腦袋上就冒出了一根軟噠噠的樹須。
她當時腿都軟了,心想完了,書裡常說妖怪死後會顯出原形,現在噹噹已經開始從人變樹,可見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兒子這種模樣,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甚至完全想不起,就算是真正的奧丁星人,也沒有在死前變回樹的道理。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要是溫噹噹真救不回來,她拼死也要聯絡上組織,組織神通廣大,就算是嚥了氣的人,大約組織也有本事讓他重煥生機。
就在她攥著拳頭,考慮著要向組織支付什麼代價的時候,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輕輕地戳了一下,紅著眼眶抬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根樹須。
一根軟噠噠、顏色有點發黃的樹須,一看就很虛弱,可它卻很堅定地勾住了她的小指頭,像在和她做某種約定。
眼淚就在這時下來了。她伸出手,攏住了那根細幼的樹須,輕輕摩挲。
老杏樹抱著溫噹噹走了。後來,溫噹噹終於脫離了危險期,一天天地好起來。
想到這裡,溫小良微微地笑了起來。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