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後一步:“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哦,因為是自己下的手,所以分寸掌握得很好。
他沒再堅持,看她在長椅上坐下,手依舊捏著鼻軟骨,過了會兒,她慢慢放開手。
往她鼻頭上掃了一眼,出乎意料,上面並沒有外傷的痕跡,他一怔,腦海裡模糊地掠過什麼,還未來得及抓住,就被她的話語轉移了注意力:“陳先生來找過我。”
能被稱為“陳先生”的人很多,丁言最熟悉的那個,是丁蓉的丈夫,陳彬。
溫小良的神情告訴他,她口中的陳先生,正是他所想的那個。
心裡一沉,他問:“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不,他沒對我做什麼,只是提醒了我一些事。”
丁言沒法不緊張。數年前,丁蓉同樣也是將溫小良叫過去,“提點”了她一番,然後溫小良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他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事實上,溫小良之前決意與丁言分開,陳先生在裡面出了不少力。這位先生倒是沒和她講什麼兩人不適合之類的大道理,但他話裡話外都是要她這個“灰姑娘”對王子感恩戴德千依百順,以王子為宇宙唯一的中心,婚後乖乖辭職相夫教子……彷彿沒了王子的恩寵,她就要被打回塵埃裡似的。
這種態度當然讓溫小良很不爽,但後來她試著站在陳先生的角度想了想,也就心平氣和了。——丁言娶了她這個“灰姑娘”,等於放棄了與“公主”聯姻的機會,平白少了一股勢力不算,這個灰姑娘竟然還曾是他的老師……而且看樣子她還打算在體制內一直混下去!半點都沒有身為當家大主母的覺悟!
怪不得視他如子的陳先生要長吁短嘆。這哪裡是娶老婆,這是娶了前世的債……
說到底,是陳先生先在溫小良心裡埋下了“我們或許真的不適合”的種子,所以後來溫噹噹才能順利說服她,讓她下決心與丁言分手。
直到現在,她也認為兩人難以長久,但胡妙對陸常新的執著提醒了她,人類最渴求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胡妙從來沒得到陸常新,丁言也從未得到陸筱良,他們都心有不甘,因此分外執著。
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心有不甘?
溫小良凝視著眼前的青年:“婚禮,你喜歡教堂式的,還是喜歡傳統式的?”
這話題起得太突兀,丁言甚至都不去往內心深處的願望裡想,只實事求是地回答:“都可以。怎麼?”
“我喜歡傳統式的,參加婚禮的人不需要太多,來的全是至交好友。”
“……”
“蜜月的話,我希望是‘星際旅行’的方式……或者你有更好的意見?”
“……”
他看著她,面上罕見地露出不知所措,像小孩子忽然與自己嚮往了很久的毛絨大熊狹路相逢。
女人坐在金屬長椅上,表情竟然十分柔和,與冷冰冰的金屬形成鮮明對比:“北辰星的法定婚齡是男性二十五女性二十三,你年齡還不到,我們先把婚禮辦了,結婚證之後再補?”
丁言不說話,緊盯著她。
她有點無奈:“我沒病,也沒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算了,你就當是我被嚇到了吧,被嚇破了膽,現在只想快點把你騙到手。”
看到憔悴的胡妙,她確實被嚇到了。一想到如果出事的是丁言,她心都揪了起來。
胡妙問如果丁言死了,她會不會遺憾。
那不是“遺憾”兩個字能形容的。
大概終此一生,都無法真正快樂起來了。
“我在向你求婚呢。”她橫了那個彷彿變成木頭的男人一眼,“能給點反應嗎?”
對方的反應是伸出手,朝她探了過來。溫小良以為他是感動得要給她一個擁抱,還很配合地向前探了探身體,結果那隻手直接滑過了她的眼睛下方……然後她看到了,他手指上的鮮紅。
溫小良一愣,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觸手溼潤黏膩。
丁言的表情十分難看。他終於想起不久前自己腦中一掠而過的是什麼了。溫小良之前待在胡妙的病房裡,隔著一面牆,她看不到他在做什麼,當然也不會知道他手裡正握著“罪證”,更不可能未卜先知地把鼻子撞出血來去“碰瓷”他手裡的紙巾……是他自己先入為主,以為一切都是她算計好的。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了起來,“別怕,我們去看醫生。”
溫小良沒說話,看著指腹的血跡,清晰地感到眼裡還有新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