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連她們都並不知曉,目前三人所受的懲罰並非禮部與宗人府原本擬定的懲處,而是張清皎為她們一力爭取的。禮部和宗人府上的摺子,是要將她們從玉牒上除名,不僅廢為庶人,還須得出家為尼,常伴青燈古佛。甚至還有更激進的聲音,說是要賜她們自盡,免得她們連累了兒女的聲名,也連累了宗室的名聲。
張清皎聽得有人這樣說後,譏笑道:“原來罪魁禍首所犯的罪責,還不及受害人無辜受累嚴重麼?他們口口聲聲說是要顧念親親之情,連賜這幾個罪魁禍首自盡都覺得太嚴苛了,無辜的受害人卻要被逼著自盡?!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殺人者不必死,受害者反倒必須死?!”
朱祐樘自然也覺得荒唐,將那幾個蹦躂的官員都暗暗記在了心裡,準備尋個錯處將他們貶出去。不為別的,只為這些人心性偏狹,毫無同情之心,更無公理道義可言。像這樣的人,他絕對是不會將黎民百姓託付給他們的。
“卿卿放心,咱們也不必將這些人的亂吠放在心上。那幾個人,我是一定要殺的。可武氏、何氏、茆氏三人的安置,也確實需要仔細斟酌。我知道卿卿憐惜她們命運悲慘,不忍心她們受委屈。可如今世道艱難,若是不依世俗行事,反倒是置她們於風口浪尖之上,令她們無法平靜地繼續生活下去。”
張清皎當然知道,世俗的認知是很難改變的。即使是後世那般經濟發達的社會,在女性受害的時候,也依然會有各種不實的流言出現,給受害者不斷地潑汙水。更不必說如今這個時代了,名節與名聲遠遠比性命更重要,即使自己能熬得過去,周圍的流言蜚語亦會逼得人備受煎熬與痛苦。
於是,她亦不得不妥協,低聲道:“既如此,那便奪去她們郡王妃的封號與儀仗罷。雖然形同庶人,卻不從玉牒除名,亦不能逼著她們出家。我希望,經歷了那麼多事後,她們依然能堅強地熬過陰影,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
朱祐樘很認同她的想法,亦很理解她的憐憫之心,便照著她的話給武氏三人擬定了“處罰”。他原以為,案子了結之後,這些事也便都結束了。武氏三人各有歸處,帶著兒女悄然無聲地生活著,總算也能令人放心些。卻沒想到,自家皇后竟然一直掛念著她們,如今還想著見她們一面。
“卿卿為何想見她們?”他摟著大胖兒子,微微皺起眉頭。
張清皎嘆道:“只是想著鼓勵她們幾句,讓她們安安心心地在京中生活罷了。我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見她們一面必然會招致非議。可我必須擺明自己的態度,讓她們知曉,也讓更多人知曉,她們是沒有錯的,錯的是那些無恥的罪魁禍首。”
“萬歲爺為了勸導宗室向善,想出了召見他們上京賜宴的法子。這便是萬歲爺向宗室昭示,甚麼樣的舉動才是值得肯定的。而我見她們,只是想給她們、給更多有同樣經歷的女子定一定心,告訴她們:她們沒有錯,她們大可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說不得,這樣的觀念傳揚出去之後,便會漸漸改變眼下這個世道。”
說到此,張清皎不由自主地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腹部:“萬歲爺,女子過得實在是太辛苦了。明明沒有任何錯,卻生來便要比男子承受更多的束縛與桎梏。‘名節’二字,更是女子身上的枷鎖,讓她們做甚麼都束手束腳,無論如何都無法自由自在地行事。只要想到,連咱們皇家宗室的女子都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全天下的女子又該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我便覺得難受。”
朱祐樘的目光隨之落在了她聳起的腹上——懷胎七月,寶貝閨女眼看著便要出世了。只要想到皇后與閨女日後都會被那些莫名的規矩束縛得喘不過氣來,不得不受委屈,他便覺得心疼。他畢竟是這個時代生長起來的男子,對於女子受累並沒有直觀的認知。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家卿卿與他相伴以來,亦是受了許多不公平的對待。
假如世道有變,卿卿便不會連想要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都只能藏在心裡不說,亦不會因為遲遲沒有身孕而被逼著在他身邊塞人。若是以後寶貝閨女也須得忍受這些,他這個當爹的又如何能忍心呢?
於是,朱祐樘沉吟片刻後,點頭道:“卿卿可以見她們,卻不能直接召她們入宮覲見。畢竟若是此事傳入祖母耳中,恐怕會生出些事端。而且,不少言官都盯著咱們,胡言亂語起來反倒可能連累卿卿。”
張清皎盤算了一番,頷首道:“那我便與弟妹說一聲,藉著去諸王館探望她,順便見一見武氏等三人罷。”興王妃劉氏最近有了身孕,正在諸王館裡養胎。因有宮醫照顧,其實她的胎很穩。可邵太妃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