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名跪倒在地上的言官就這樣孤零零地跪到下朝,也沒甚麼人理會他們。眼睜睜地見御駕離開,同僚們如潮水般從身邊默默地退下,這些人才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一人義憤填膺道:“陛下後宮攏共便只有中宮一人,皇后哪還能稱得上是賢后?若不是她善妒,容不下旁人,陛下膝下怎可能子嗣如此單薄?!都說當年萬貴妃跋扈,可到後來她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先帝的皇子皇女可是除高祖之外最多的!而陛下呢?不過二子一女,比宣廟還少兩位公主!”
“……二子一女確實不少了。”另一人接道,“皇后是否善妒,我倒覺得與壽寧伯封侯無關。我只是認為,國朝沒有先例,便不能貿然給外戚封侯。即使皇后再賢明,也須得等到壽寧伯死的時候追封,或者太子殿下登基的時候加封。不然,若是張巒壽數長久,能熬到下一位陛下登基,豈不是直接加封成了國公?”
還有人嘆道:“既然閣老與六部尚書都不再提此事,咱們也沒有必要窮追不放。仔細想想,這其實也不算甚麼大事。不過是陛下想厚賞皇后的孃家而已。陛下只一位皇后,外戚也唯有張家一門。所以張家一封再封,乍看起來才較為打眼。先帝時既有皇后又有貴妃,還有諸多妃嬪,誰家不曾加封,不都遂先帝所願了?”
“不能這麼算!!”
他們幾個在奉天門內吵吵嚷嚷,守奉天門的禁衛都盯住了他們,隨時準備將這群在御門前失儀的傢伙叉出去,也省得他們唧唧歪歪地說皇后娘娘的壞話。就在禁衛們打算伺機而動的時候,這些言官總算意識到了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忙不迭地離開了。
同一時刻,迷迷糊糊跟著百官往外走的張巒終於回過神來,腳步一頓,轉身便回到御門一側,想求見皇后娘娘或皇帝陛下。他這才想起來,陛下方才說娘娘誕育了“二子一女”,難不成是娘娘剛生下一位小皇子?怎麼沒派人出宮告訴他們這個喜訊呢?
何鼎聽小太監來報,悄悄看了一眼沉著臉讓人將所有奏摺都搬到坤寧宮書房去的朱祐樘。他覺得,這種時候萬歲爺怕是不想見壽寧侯。便是見了,萬歲爺心裡也應當只會更難熬。這世間那位女婿能在愛妻難產之後,坦然面對岳父的憂心與痛楚呢?
於是,何鼎便親自來到御門附近,低聲道:“壽寧侯且回罷。昨兒娘娘剛生下一位小皇子,正在產室中歇息休養呢。陛下既擔心娘娘,又須得照顧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怕是暫時無暇見侯爺。”
“擔心娘娘?娘娘怎麼了?”張巒敏銳地發覺了重點。
何鼎頓了頓,道:“娘娘沒事,只是生小皇子時略有些兇險。侯爺也知道,萬歲爺將娘娘看得極重。便是尚醫局的尚醫宮醫都說娘娘平安,萬歲爺心裡也時時刻刻惦記著娘娘。等到娘娘養好鳳體,萬歲爺便能恢復如常了。到時候,宮中自會有召見侯爺的旨意。”
張巒仍有些擔憂,再三確認女兒沒事,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皇宮。他回去的時候,壽寧伯府已經換了牌匾,御筆親書的“壽寧侯府”已經掛在了正門上方,家人與奴僕都因此而喜氣洋洋。倒是張鶴齡滿臉焦急,見他回來了趕緊詢問,為何萬歲爺突然給張家晉封。
“你姐姐昨夜生下了二皇子,應當是有些曲折。陛下此舉,亦有安撫咱們之意。”張巒言簡意賅地道,“你趕緊派人去給延哥兒送信。趁著他還在宮裡,多打聽些訊息!務必確認娘娘的安危!最好能見到太子殿下,詢問清楚些!”
張鶴齡臉色微微一變,趕緊匆忙寫了封信,讓人帶去宮裡託禁衛轉交給張延齡。如果壽寧侯這個爵位,是以姐姐的平安與健康作為代價換來的——那他們張家寧可不要爵位,也希望老天爺將康健的姐姐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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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張延齡正在坤寧宮外纏著小太監去給朱厚照報信,身在諸王館的朱祐棆便接到了就藩的旨意。他捧著聖旨,臉上滿是複雜之意,回首卻對王妃李氏微微笑道:“咱們這便進宮去罷。我去向皇兄謝恩,你將這個好訊息告訴母妃。”
李氏揉著帕子,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仍是柔順地垂下首:“妾明白了,王爺打算甚麼時候離開京城?妾這便吩咐宮人與僕從趕緊收拾咱們的行李?”
“……十月上旬罷。”朱祐棆道,“雖然那時候大概運河已經結冰了,但不過是一層薄冰,尚可破冰而行。等到數九寒冬的時候,咱們便已經到了江淮一帶,據說那裡的江河不會結冰,船舶可通行無礙。如此算來,也許行得快些,咱們能在王府裡過年。即使行得慢些,亦可尋個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