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她便又搖了搖頭,低聲嘆道:“只是這麼些年過來,你也是知道的,這裡頭瞧著是富貴鄉,繁華地,可也有豺狼惡犬,也有汙穢不堪。寶玉他又自來不是個能做主的。我曉得這些,便再沒旁個心,只想著早日脫身出去,也好落個乾淨。因著如此,我方總遠著他。本當他也是明白了的,沒想著,他還是那麼個心腸。若是旁個事,依著這些年的情誼,我總要說兩句。可這樣的事兒,我一個女孩兒,再沒什麼提的理兒。他自有父母兄弟,總有能說能勸的人。”
“姑娘,若是寶二爺鬧出什麼話來,怕是不好。”瞧著紫鵑被黛玉說得沉默下來,春纖想著原著中紫鵑試玉的結果,不由得心裡一顫。她也是糊塗了,前頭竟沒想到這個來。雖說如今木石前盟作罷,可是現在黛玉卻是真真說著要出嫁的,寶玉如何能輕易作罷?
想到此處,春纖自個兒且有些頭皮發炸,因搓了搓手指頭,咬著唇道:“就是前頭二姑娘出閣兒,我還瞧見寶二爺繞著紫菱洲抹淚嘆息,像是吟詩作賦一般。他自來是珍愛姐妹的人,打小兒一道長大,這咋咋然去了一個又一個,怕是受不得這激靈的。他打小就有些魔怔的,若是嚷出什麼話來,旁人不知道的聽見了,怕是不好。總歸一句話,二姑娘總是堂姐妹,姑娘卻是表姐妹,原就不同的。”
她說得這幾句話,又是遮掩了寶玉那一番念想,又是比出緊要的事來,黛玉連著紫鵑俱是聰敏人,哪裡不清楚的。一時聽得分明,她們便微微白了臉,一時說不得話來——這話說得極好,可是,她們又能做什麼去?
好半晌過去,紫鵑才微微壓低了聲音,道:“總還有老太太、太太在呢。”黛玉素白著臉,蹙著眉頭一個字也沒應承。她與賈家本是骨血姻親,這麼些年煎熬過來,方越能體味裡頭的寒涼,越能知道:若是與寶玉想相比,自己在賈家眼中,真個算不得什麼的。便是外祖母,也是如此,她先是賈家的老太太,次後才是自己的外祖母。真個寶玉有什麼不好,休說自己名聲有損這樣的小事兒,怕是自己還得受累!
她正是想著,誰知外頭便緊著跑進個襲人,一把拉住了紫鵑,又急又怒,上來便問道:“你才和我們寶玉說了什麼?你瞧著他去,你回老太太的話,我也不管了!”說著便坐在椅子上。
黛玉忽見著她來,又是這樣的神情舉動,心底不由一沉,因問道:“究竟怎麼了?”襲人定了定神,方將寶玉魔怔一事說道出來,又將奶孃李嬤嬤說得不中用等說出來。便黛玉心底有數,且與寶玉只剩下兄妹之情,此時聽得這麼一番話,也是面色煞白,一時說不得話來——李嬤嬤是積年的老嬤嬤,她說著不中用了,怕是真不中用了。
還是春纖瞧著不對,忙端了茶與她吃了兩口定神,方才好些。
而另一頭的紫鵑也是心思敏捷,又想著頭前寶玉被拉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便有些疑心,打量了襲人兩眼,她方道:“並沒有說什麼,只說兩句隨常的閒話,他便被你拉了去。”襲人一聽這話,倒是怔住了,因道:“他是個傻子,常日裡沒得說起話來,竟便觸動也是有的。”黛玉眉頭一皺,正要說話,那邊紫鵑已然道:“我去瞧瞧,再沒得兩句閒話便這樣的,若有什麼,早些去解說明白,想他也能醒過來了。”
黛玉聽到這裡,也自生了幾分疑慮,且將頭前的驚慌壓下。因此,雖是動了動唇,她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喚了個小娥跟著過去:“要有什麼,好歹有個回話的人。”她們一徑去了,黛玉卻自起身坐在那裡,神色半明半暗,只盯著窗紗上面影影綽綽的竹影不說話。春纖原想勸她兩句,可細細想來,又說不得什麼,竟只合嘆一口氣,也陪著她坐在那裡候著訊息。
另一頭的紫鵑一入得那怡紅院中,便見著賈母王夫人等都已是在那裡了。賈母只見著她,立時眼內出火,且罵道:“你這小蹄子,和他說了甚麼話?”紫鵑心下一轉,忙就含含糊糊著道:“並沒說什麼,只二爺問話,我便應了一句——府裡頭傳我們姑娘的話,原也有幾分真,只還要老太太做主罷了。”
這府裡頭傳黛玉什麼話,眾人口中不說,心裡俱是明鏡一般。賈母立時看了王夫人一眼,見著她低頭不說,心裡不免生出幾分厭煩來,一時又瞧著寶玉呆呆的,暗暗生出幾分惱恨來。誰知寶玉見著個紫鵑,竟就哎呦一聲,哭了出來,倒將這僵局打破了。他一手拉著紫鵑,一面道:“要去連我也帶了去。”
眾人皆是啞然,說不的話來:黛玉出閣兒,如何帶的一個寶玉。這麼個年歲,他竟還是個孩子,且不知道這男女事來。想到了此處,王夫人也抬了頭,又有薛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