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尚書說:“還是要戴上!你們沒聽太子方才讓禁軍圍守天牢嗎?賀相在朝這麼多年,弄不好有人來救他。況且,今天還沒打斷骨頭,要注意些。”
幾個人答應了,又將賀雲鴻拖上旁邊抬犯人用的板子,把他抬了下去。
賀家父子被關進了牢房,連行走艱難的賀相,都被上了鐐銬。賀霖鴻扶著父親躺好,心亂如麻:父親不能吃東西,在這牢獄中,他怎麼進食?還能活幾天?三弟怎麼樣了?……
賀霖鴻想哭,但是知道哭也沒有用,只能間或給父親餵了些水,將乾硬的餅子用鐐銬磨碎了,給父親吃了幾口,然後就坐在柵欄邊,不自覺地哆嗦著,看著牢外。
日暮時分,牢獄裡更加陰森。忽然,有衙役們抬著木板到了牢房外,叫道:“看看!這是賀三郎。”
賀霖鴻扶著欄杆站起,一眼看過去,見到賀雲鴻血肉模糊的身體,頓時失聲哭了,從柵欄中伸出手去:“三弟!三弟!”衙役們不停留,將板抬著出去,往女牢去了。到了賀府女眷處,自然也招來一片哭聲。
姚氏被抓後,雖然見她是個老婦人,那些人沒綁她,可她也是被從一群百姓的圍觀中推搡著走了半條街,她實在羞辱難當,心口大痛就昏過去了。她醒來已經到了牢裡,與趙氏羅氏關在了一起。她大罵那個帶著禁軍來抓她的綠茗,當初,她是怕賀雲鴻會要了綠茗的命才要她嫁給了自己陪房的兒子,可是這個賤人竟然恩將仇報!
趙氏憔悴沉默地坐在姚氏身邊,一心等著死,沒來安慰她。羅氏一臉紅腫,一直在流淚。前一陣她被姚氏追著罵了一千遍“騙子”,現在就是在姚氏身邊幫著照顧她,可也實在沒心思像過去那樣小心巴結說好話了。
姚氏罵完了綠茗,想起那些百姓們看向她的眼神,恨透了這種處境,自然又開始哭罵別人,直到累得變成了哼哼唧唧。她以為賀家的男子們此時也如她一樣,只是關在了牢房裡,聽到吆喝欠身去看,竟然是賀雲鴻,哭叫一聲了“三郎”,昏倒在地。
羅氏一見,怕自己的丈夫也會受刑,壓抑著哭出聲來,趙氏想起那時三弟讓人送出了她的孩子,終於也哭了。
衙役們抬著板子回到男牢,找了走廊盡頭一間空的牢房,將賀雲鴻往裡面一扔,就走人了。送飯食的隔著柵欄放了水和幹餅,賀雲鴻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死了一樣。
他其實好幾次覺得自己就要死了。他含著金匙出生,貴養成人,哪裡受過這樣的苦?!疼痛如驚濤駭浪拍擊著他,他的生命,如系在岸邊的一葉小舟,只被一根繩子牽扯著,在巨浪中顛簸,隨時可以伴著衝擊離開……他已經看到了彼岸的白色光芒,溫暖舒適……他已然做了自己該做的事,為國盡忠,於心無愧,可以離開了……
可是那根不放開他的繩索是什麼呢?……一個從城外飛騎奔來的身影……蓋頭挑開後,向他看來的一泓欣喜的目光……同在車中,肢體相觸,她的氣息,她的手覆上他額頭的溫暖……她在信中的字句,變成了話語,在他意念裡帶著笑意迴響:算是天涯共此時……她的聲音,一遍遍重複:對你動了貪心,才……才嫁給了你……
她已經到了京城,該是能再見一面吧,哪怕是在刑場……
回到了宮中,太子坐在了御書房的龍椅上,問道:“勇王府那邊派了人了嗎?”
福昌回答:“派了。”
太子嗯了一聲,想起了件事:“朕聽說有云山寨的人和朕同時進了城?”
福昌點頭:“是,自稱是勇王的義姐。”
太子哼了一聲:“是賀三郎那個和離的山大王吧?”
福昌小聲說:“這個,該是吧。”
太子想了想說:“賀家和離了勇王講的親事,賀三郎和勇王因此翻臉,那個山大王不會惹事了吧?”
福昌垂頭彎腰:“陛下英明。”
太子擺手:“明日拜了廟,百官朝拜後,我們再去看看賀三郎,哈哈哈……”
福昌又躬身:“是陛下。”
太子對福昌說:“你也算是與朕共過患難的,放心,朕不會虧待了你!”
福昌顫著聲音說:“多謝陛下!”像是帶了些哭音,明顯是被感動了,太子很滿意。
倒黴的福昌才被提為貼身太監不久就與他一起被俘。在戎兵營中,福昌照顧他,服侍他。當他被戎兵百般羞辱時,這個太監哭著磕頭為他哀求……這次回來,太子最信任這個人。
福昌自從回宮就一直深低著頭,對他的話無不小心翼翼地回答,態度比以往還謙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