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跟錦哥兒出來,正聽見這話,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伸手就揪住錦哥兒的耳朵,“在易水閣說得好好的,怎麼到了太太跟前就記不得了?記不得就算了,還非得胡說八道,你真真是我的小祖宗!”
玉儀見狀眉頭輕蹙,她身旁的抱琴見狀上前一步,攔住崔姨娘的手,“姨娘這是幹什麼?也不瞧瞧這是哪裡?六少爺再不對,有太太責罰呢。”
這抱琴是玉儀跟前的大丫頭,爹爹是金老爺身邊的常隨,娘在大廚房管事,府中上上下下誰見了都要給幾分好顏色。崔姨娘不敢得罪,更是得罪不起。
她乾笑了兩聲,心虛地瞥了幼儀一眼,灰頭土臉的走了。
☆、第十四回 立命安身
幼儀看見崔姨娘和胞弟的做派,不由得在心裡暗暗搖頭嘆氣。即便是她們舌燦蓮花,估計也入不了封氏的眼,更何況行事這般無狀滑稽。她跟眾姐妹告別回自己院子,拐個彎到僻靜處,遠遠便瞧見崔姨娘正用手指點著錦哥兒的額頭,柳眉倒豎呵斥著。
她怎麼不長長心?即便是回了她的屋子關上門,有些話還是要傳到太太耳朵裡,何況是在這開闊地方?方才抱琴說得話再明白不過,她是姨娘,卻只是半個主子,沒有權利教訓錦哥兒!她們母子是太太心頭的病,沒事還要尋些由頭來寒磣、苛責她們一番,她倒總是把臉伸過去讓人家打個痛快。
再看錦哥兒,唯唯諾諾縮頭縮腳的站著,臉上沒有半點孩童的天真無邪。錦哥兒今年不過才四歲,卻滿臉的老氣橫秋,眉頭疙瘩皺得鼓起個包,好似天都快塌下來的樣子。
幼儀走過去,掏出手絹蹲在他跟前,笑著說:“我給你變個戲法,你瞧好了。”說完手指靈活飛快的動起來。
一眨眼的功夫,平淡無奇的手絹就變成了一個小娃娃的模樣,看得錦哥兒眼睛放光。他畢竟只是個孩子,馬上就把剛剛的事情拋到腦後,笑著拍手道:“四姐姐真厲害,好玩!”
“你就知道玩!”崔姨娘本就一肚子氣,看見兒子這般貪玩更是氣得冒煙。
再看那錦文,臉上好不容易露出的那點笑容憋了回去,耷拉著眼角眉梢和嘴巴,又變成了苦瓜臉。
“你看看人家瀚哥兒,你再看看自己!”崔姨娘動不動就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三天兩頭就磨嘰一遍,整個行雲閣的人都快背下來了,“瀚哥兒只比你大了一歲,可現在連百家姓都背下來了。那日我去給太太請安,聽見他正背三字經呢。你們都是金府的少爺,骨子裡流著一樣的血脈,怎麼就相差這麼多?只要一拿起書,你的瞌睡蟲就跑出來,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昨個兒教會睡一宿覺睜眼睛就忘。不會念書倒可以慢慢來,可你一到老爺、太太跟前,這嘴巴就跟鋸了嘴的葫蘆,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前半輩子就這樣了,後半輩子就都指望你呢。如今你卻……”
崔姨娘絮叨個沒完沒了,那金錦文像被戴上了緊箍咒,一臉痛苦難耐的模樣。
“姨娘,錦哥兒還小,正是淘氣的時候,他哪裡明白那麼多?”幼儀聽得腦袋瓜摳著疼,當事人的感受可想而知。
“瀚哥兒只比他大了一歲,去年這時候,瀚哥兒就會……”這新一輪又開始了,幼儀不由得揉揉太陽穴。
“姨娘!”她不得不再次打斷崔姨娘的話,“揠苗助長,急於求成,反而沒有進益。”
“我要求不高,只希望他跟瀚哥兒別差太多。瀚哥兒……”
“姨娘,錦哥兒就是錦哥兒!”幼儀心裡暗暗搖頭,並不贊同她的這種教養方法。打小就活在兄長的陰影中,好好的一個孩子弄得半點自信沒有,到了人前有的只是自卑和怯懦。念不好書不要緊,長期這樣下去,錦哥兒連真正的爺們都做不成!
“其實人和人不一樣,開蒙也有早晚。我覺得姨娘不用太過憂心,照比父親和瀚哥兒來看,錦哥兒不會差到哪裡去。”這話說到了崔姨娘心坎上,看見她似乎聽進去了幼儀接著說,“前朝晉愷,五歲才會說話,八歲才開始認字,可不到三年的時間竟然出口成章能七步成詩。十四歲高中狀元入了翰林,之後進內閣,成為有史以來迄今為止最年輕的重臣。姨娘若是聽我勸,趁早停了這些讓人頭疼的絮叨,更別再拿錦哥兒跟旁人比較。這極容易讓錦哥兒生厭,繼而對唸書也開始厭煩起來,有百害而無一利!”
錦文聽見這些話竟然跟著點頭,眉頭也舒展開一些。他人小不明白事理,有些感覺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表達。他見幼儀讓崔姨娘別逼著自己唸書也別再囉嗦,既高興又感動,一把攥住幼儀的手就不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