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無奈此時都變成逃脫的藉口,他的憐惜更反襯出自己的無能,這世上除了劉瑕以外,還有千千萬萬和她一樣的女孩,這些他都全幫不到,只能在這冷漠的世道里掩上自己的眼,即使熱血已被現實冷卻,這依然不好接受,更不好接受的是這點——就連身邊的劉瑕,他其實也沒能幫到。
他轉過眼深深吸氣,平復胸口塊壘,又趕忙喝止劉瑕的動作,“別靠近——你劉叔叔已經……死了。”
劉瑕蹲在地上,還維持著想去推動繼父的動作,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連叔,臉越發只有巴掌大,在臉頰處支出一塊,這個角度看,五指痕跡明顯,是新鮮的掌摑傷。她沒有太多的表情,只用眼神表達疑問,眉毛挑一下,臉上就閃過痛楚——牽動了肌肉。
“昨晚他喝酒回來,你知道嗎?”連叔放柔語氣,拿出小靈通開始撥號。
劉瑕點點頭,又垂下眼去,仔細地打量著繼父。
“回來以後,他打你了?”
無言地點頭。
“你後來逃進去,把門鎖了?”
點頭。
“那就是了,他可能想追你進去,但沒過去就醉倒在地上,趴著吐了……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被嘔吐物窒息而死。”連叔說,他感到一陣不舒服,和電話那頭的同事講了幾句就撂了。“別怕——別蹲那了蝦米,過來——不,你先回屋把衣服穿好,我給你鍾姨打電話——”
他轉過身,開始翻找妻子的電話號碼,在心裡打起了算盤:走走關係,報個貧困生,免掉學雜費應該不成問題;小劉這套房子,多少還值幾個錢,租出去一年也能收個幾千,應該夠她的生活費了,不夠的自家再幫補點,讀大學的時候就把房子賣了,幾年的學費生活費也都能出來……還好,小劉家庭也簡單,二老前幾年都去世了,也沒人來爭這個家產,這樣看,說得絕情點,小劉的悲劇,對蝦米來說,其實倒是好事,雖少了人照應,但也不再捱打,身上的衣服,也不用老婆總為她操心籌措了……
思維轉得快,電話嘟嘟地響,連警官的眼神,無意飄過地上斜躺的一面鏡子,他的動作,為之一頓。
鏡面反射,巧合地照出了房間門口的景象——其實,也沒什麼出奇的,劉瑕站在門口,低頭望著繼父的屍體,嘴角似翹非翹,似乎是在笑,她臉上看不到太多悲傷,只有鎮定的冷嘲。
連所長事後仔細想想,不悲傷不是破綻,相處時間有限,繼父又一直打她,不悲傷也很正常,這份鎮定自若的掌控感,才觸動了他的第六感。——但在當時,他想不到那麼多,只有警察的直覺,在耳邊拉響警報,又像是有人在他耳邊說——
“這裡面……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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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劉小姐!”
“劉小姐——”
“劉小姐……”
在她這句決絕的表態後,大先生、大姑姑和四先生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但情緒當然是天差地別,就連老先生也第一次讓詫異的情緒,表現在了臉上,但劉瑕不為所動,她依然維持著筆直的站姿,對周圍那種種反應,維持著寬容的沉默,也不無幾分輕嘲:對於殺人犯,正常人會是怎樣的反應?害怕、畏懼、遠離、好奇,這都是正常的心理,即使對她流露嫌惡,她也不會在意什麼,但沈家人的態度,跟著利益在走,他們在意的又哪裡是殺人?
“我說過,我從來都無意嫁進沈家,”樓梯間的聲音,已說明她拖延時間的目的達成,劉瑕不再去管別人,盯著老先生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也不會和沈欽糾纏下去,老先生,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老爺子表情端凝,欲言又止,劉瑕退後幾步,衝他輕輕點點頭,往外走去。
“爸——”沈鴻的聲音在她身後短促地響起來,但很快戛然止住。
“蝦米……”連景雲的臉色極白,在門口等她,他的出現,讓屋內傳來一陣吃驚的呼喝聲,“霞姨,你怎麼連這個人也放進來?!”“四先生,這個人剛才沒有在的,你也看到了——”
“你到車裡等我,景雲,我們的事,回去的路上再說。”劉瑕簡潔地說,她的眼神越過連景雲,落到他背後的沈欽身上。
再深的決心,也無法阻擋那一瞬間的衝動,由上到下,將他一一望過,尋找著傷害的蛛絲馬跡,直到確認他的確一切安好,她的身體才收歸自有——劉瑕輕聲說,“一起出去走走吧?”
沈欽默默點點頭,鬆開扶住連景雲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24號別墅。
四月初,風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