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賭約很簡單。”葉語打斷他的話音,“如果揹負了那麼多的你都能捨下一切來救我,那我就可以為了你……勉強挖掘出一點自我犧牲精神。”
“……!”
少年攥緊她手掌和“法器”的白皙指背上,青筋都迸了起來。
——
他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但他很清楚,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葉語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句玄翊此時並不能聽懂的話:
“等世界重新開始書寫的時候,那個嶄新的你,還是不要遇見我了。”
葉語伸過手去,已經開始逐漸透明的指尖,第一次輕柔地摩挲在少年的頭頂。
她彎下眼角,輕笑。
“還是做那個狠心冷情的魔帝玄翊吧。只要走下去,你終會有復仇雪恨的一天。”
葉語的話音落時,他們所處的整個空間都開始扭曲。
從地宮門庭衝過來的幾道身影也淡化起來,他們驚慌地停下來對視彼此,想要交談卻發現連聲音都無法發出。
而葉語最後視網膜上殘留的圖景,便是無助而絕望的少年綻著額頭的青筋,俊秀清雋的五官都因為無聲的嘶喊而變得猙獰——
那個口型大概是“葉語”。
葉語的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尚在不滿。
——這小子叫她最後一次,竟然是這麼沒大沒小的稱呼啊。
……
半晌之後,所有身影消失。
空無一人的地宮裡,一塊手機從空中墜下,然後“啪”地一聲跌落在地…………
***
“葉語——!!!”
漆黑的深夜裡,魔帝寢宮中,耳殿床榻上的一道身影猛地嘶啞著聲音翻坐起來。
窗外“咔嚓”一聲雷鳴巨響,大半個夜空在這一瞬都被照得漆黑而通亮。
瓢潑的大雨噼裡啪啦地打在了宮殿的瓦礫上。
在這滿是潮溼氣味的雨夜裡,床榻上起了滿頭冷汗的青年鬆散著墨色的長髮,穿著單薄的褻衣,轉過身下了榻。
他一直繞過耳殿門口的屏風,走進了寢宮的前殿。
到了圓桌前,他拎過桌上的茶壺,斟出一杯冷掉的茶來。
修長的指骨捏在杯邊,抬起,一飲而盡。
而後青年重重地將茶杯扣在桌面上。
長髮間,他的眼眸裡幽深而黢黑。
……又是這個夢。
幾年前他修為被玄臏廢掉,卻無意中透過血脈開啟了魔宮地宮,又在裡面覺醒了血脈傳承的上古神獸之力……在那不久之後,他在地宮深處,撿到了一塊非金非玉的器物。
從撿到那器物的一夜,他就開始夢見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在夢裡,當初因準備復仇計劃而潛入玄臏府邸,不慎受傷被迫幻形出逃後,他遇見的似乎不是救了自己的雲華,而是一個名叫“葉語”……也就是跟那葉王府郡主同名的女子。
隨後他被那個葉語帶回家中,悉心照料。那女子明明有時候看起來視財如命,但偏偏又傾盡家財地給那時看起來還只是一隻弱小幼犬的他去靈獸閣治傷……後來,他又開始和那女子一起去茶樓給人算命,用同一個茶杯還被嫌棄,再後來…………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歷歷在目,每一個節點他都能不需思考地記憶起來……那半年的相處經歷彷彿不是一個夢,而是他親身感受親身體驗。
連夢裡那個少年玄翊的所有感情他也猶如身經——
起初對那個女人的好奇、後來見到她便忍不住愉悅的心情、想到她受傷會迫不及待什麼也不考慮不顧及地去到她身邊、不願意分離只想要她陪著自己的執擰……
以及,最後一幕裡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和痛苦。
一思及此,玄翊便忍不住皺眉。
他抬手按在心口上。
那兒像是還隱隱留有那種抽搐到四肢百骸都跟著酸澀的痛楚。
而唯一能夠解釋這一切的……
青年的目光壓了下去,落到自己抬起的左手手掌。
白皙的指掌間平躺著一塊安靜的方形器物。
這就是夢裡那個能夠讓葉語算命的“法器”,同時也是給他帶來了所有夢的東西。
只是不同於夢裡那個會震動會發聲會亮起來的存在,這件東西躺在自己身邊的這些年,始終安靜沉寂得猶如一塊死物。
……也或者就像是在執著地等待著它原本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