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用翡翠金框幀得很好,紙上塗了一層防潮防損防蟲的特製透明漆,當時被皇上拿出來觀賞,攤開在書案上。
為了防止被壓損,平日無比重要、裝載著國家大事的軍機奏摺、塘報邸報全都被扒到一邊兒。
畫像上則是一名妙齡女子,畫得栩栩如生,宛如要隨時從畫卷中跳出來,閨秀青蔥年齡,臉兒飽滿瑩潤,眉眼如水似畫,烏睫生生,彷彿如蝶子一般眨著,手持畫扇,掩住半邊尖尖下頜,活潑嬌俏,靈動天真的姿態,極其勾人。
雖匆匆一瞥,白秀惠卻記得很清晰,當時還見到蔣皇后看見那美人圖的一瞬間黑了臉,蹙緊了眉頭,拉了自己就退出書房,似乎那副畫兒是洪水猛獸,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白秀惠很少見蔣皇后對一個女人擺臭臉,就連如今宮裡最得寵的韋貴妃和和曾經紅過半邊天的赫連貴嬪,蔣皇后對著這兩人,也不過淡淡的,不會明著黑臉。
那次,是白秀惠第一次看見蔣皇后把對一個女人的惱恨,擺在了臉上,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個畫裡的人。
不用說白秀惠也知道,這女人一定是蔣皇后過往的情敵,而且還是真正放在心裡的對手,所以也不敢多提。
沒料到後來擷樂宴上,連蔣皇后都覺得雲菀沁眼熟,事後,白秀惠又提過一兩次,蔣皇后想來想去,總覺得有點兒蹊蹺,才派人去打聽了一下。
這一打聽,蔣皇后才知道,那女人最後嫁給了雲玄昶,而宴上碰到的雲家女兒,果真就是那女人的親生骨肉,難怪長得相似。
只是沒料到,皇上竟然這次還將那雲小姐召到了秋狩儀仗中,一起隨行。
既然如此,表示皇上是想與那雲小姐見上一面的,今天,也總算成了。
蔣皇后想著,指尖一緊,情不自禁攥了攥衣裳,面上卻仍是毫無波瀾。
蔣胤怎麼會不知道妹妹的性情,道:“皇上去浴池前喝過酒,神志不清,今兒就算見到了雲小姐,明日也會忘記。娘娘不用操心記掛。”
蔣皇后捻起一瓣橙肉,用小銀叉挑了一小塊:“國舅,本宮才是你的親妹妹,怎麼,你是生怕本宮害了她麼?你袒護那雲小姐,實在叫本宮心涼得很啊。”
蔣胤眼神清冷:“我袒護雲小姐,全因為我想替娘娘贖罪,當年若非娘娘插手,用許家的脂粉家業威脅,又派人裝劫匪綁了那許小姐的親大哥許澤韜,打了個半死,用她唯一親人的性命要挾,她怎麼會甘願斬斷姻緣,以死想脅非要與皇上斷了,然後匆匆嫁人打消皇上的盼望?”
“蔣胤!”蔣皇后娥眉一條,刷一聲擲了橙子,不慎連黃泥小爐都掀翻了,“住嘴!連你都要說我嗎?你明明知道,皇上當年對那狐狸精如痴如醉,我能叫她進宮麼!皇上這輩子從沒對一個女子那樣,簡直是連規矩都不要了,她是什麼?不過一個商人出身的女兒,她若進了宮,必定是寵冠六宮,這宮裡豈不是亂了套?你讓宮裡那些文臣武將出身的嬪妃們怎麼好想?我身為皇后,就該制止這種情形!如今看來,我做得沒錯!許青瑤之後,皇上這麼些年,面上風流,宮中寵妃寵嬪不少,可心底念念不忘的,只有那狐狸精,韋貴妃、赫連貴嬪,為什麼皇上寵?呵呵,當我不知道麼?韋貴妃身形背影肖似許青瑤,赫連貴嬪說話語氣肖似許青瑤。還有滿後宮那些梅花林子,哪一處不是因為緬懷紀念那許氏而設?!若是當年讓她進來了,現在皇上難保不是她一個人的!其他妃嬪怎麼辦?!如今,活生生與許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站在皇帝面前,他還能坐得住?”
蔣胤眉一緊:“所以,連那許小姐的女兒,妹妹都不願意放過麼?她可沒什麼錯!”
長得像,就是錯。只怕皇上不看見雲菀沁還好,一看見又觸起了舊情,將對許青瑤的記掛移情到了其女身上……蔣皇后沒說什麼,只恢復了穩妥端莊的儀態,當年逼得那許青瑤斬斷與皇帝的情緣,這一次,也絕不會放任。
那韋貴妃,赫連貴嬪,再得寵,皇上也還是有理智,所以,蔣氏根本不會太捻酸吃醋。
而那許青瑤……才是真正的心頭硃砂痣。
她一點不後悔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阻了她的前程。
後宮,有她在一日,就容不得獨佔天子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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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菀沁一行人回了女眷帳,夜已經深了。
鄭華秋叫相熟的小太監去行宮周圍偷偷打聽了一下,沒什麼動靜,便也安心了,安慰:“……那邊只說是國舅爺派人將皇上送回了昌平殿,並沒什麼不好聽的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