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懷裡,哭得聲嘶力竭,“你不要生氣呀,我再哭一次。”
顧老先生將她緊緊抱住。
這麼多年她從不放任自己去想,不過是還有一個兒子沒有找到,她不能垮。現在人找到了,已經二十年過去,生別離,死別離;生別離找回來了,死別離卻永遠是別離了。忍了二十載,如何再忍得住。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裡懷念母親,字句平常疏淡,卻句句是血。她當時看完後想著當爺爺去了,她是不是也要像史鐵生懷念母親一樣懷念葉藏山。不曾想爺爺百年後,想著爺爺這一生也算圓滿,二人還好好話別了,最初的傷痛結痂後,也算還好。但是她卻常常因此想到紀樸存——“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他,我會怎樣的想念他,我會怎樣想念他並且夢見他,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他而夢也夢不到他。”
你那樣離開,我如何放得下。
你怎麼就為了那樣一個人,死了呀!
祭拜完,一行人下山,不遠處有一個稻草屋子,屋前似有人躺在地上。唐施困惑地多看了兩眼。
該是有人吧?看身形像是一個老者。是躺著的吧?天氣還有些涼,是生病了嗎?
唐施拉拉賀明月的袖子,擔憂道:“……那兒好像有人病倒了。”
賀明月看了一眼,抿抿唇,神色複雜。
唐施看著她。
“你不用管。”賀明月拉著她走,“他不會有事。”
唐施不是很懂,看著老人好像極其艱難的動了動,終是不忍心,“這附近除了我們就沒有人了呀,也不知道他躺了多久。”
“那裡就是他的家。每天都有人來看他是不是活著,你不要多管。”
唐施便被賀明月拉著快快地下山了。
再也看不到草屋後,賀明月的步子慢下來,唐施回到祁白嚴身邊。
祁白嚴看她神色間憂慮尚在,牽住她,“回去我告訴你。”
回去後葉老太太精神不濟,家庭醫生過來做了一些檢查,開了一些安神舒緩的藥,葉老太太早早休息了。
祁白嚴也帶著唐施回房。
今天一天,誰都有些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精神上的疲憊感重許多。
兩個人站在陽臺上說話,唐施靠在祁白嚴懷裡。
祁白嚴已經和顧鉑崢談好。大概就是顧家認回他,入宗譜,但祁白嚴不參與顧氏集團的一切商業利益,也不需要一切財產繼承。顧老先生和葉老太太認回兒子,祁白嚴多一對父母。僅此而已。
祁白嚴將結果告訴唐施,唐施望著他:“這樣可以嗎?”
“儘量使它成為‘可以’。”
唐施想到今天的那個老人,問道:“草屋裡的人是誰?”
“紀叔死前發的那句‘我愛你’是發給他的。”
唐施瞪大眼,“他?”那明明是一個老者呀。
“嗯。”
唐施震驚不已,“原來——”
祁白嚴親親她,“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不要再去想了。”
唐施愣愣點頭。她沉默許久,心中的震驚感才漸漸平復下來。
二十年前的故事,一定動人又悲傷。
唐施突然用力抱緊祁白嚴——相愛的人走在一起,好不容易,每個人都歷經千辛。可是她怎麼就那麼幸運,一下子就遇到祁白嚴,又這麼順利地成為他的妻。
祁白嚴今日也是感慨頗多,兩個人心意相通,祁白嚴自是知道唐施此舉為何,什麼話也不說,祁白嚴親親她發頂,抱著她輕輕撫摸。
祁白嚴沒有告訴唐施這個陽臺斜對面,薔薇花已經爬滿窗子,整座小陽臺都是薔薇花的那裡,就是紀樸存的房間。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唐施有些疲憊,兩個人便進屋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蹣跚老者蓬頭散發,顫巍巍來到那幢房子跟前,癱坐地上,望著長勢極好的薔薇花愣神。
“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汪曾祺
死是很容易的事情,生不容易。我不願死,不是活著可以日日夜夜自我折磨,而是我知道,死了我們就徹底完了。我不知道死後有沒有來生,如果沒有,那這就是我們最後一世,我如何捨得死;即便有,我也知道來生你不願和我過了。
阿存,關於夢,人世間有這樣一個說法,說是如果一個人想你,你就會夢見他。你該是從不想我,這麼多年,我從來夢不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