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是有盡頭的,她好像剛剛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就到了岸邊。
也不知擺石頭的人是怎麼想的,溪水中的石頭疏密有致,恰好是一步的距離,可是到了岸邊,突然斷了。
不過若是縱身一躍,想來也不是難事。
於是她微提了裙裾,足尖一點……
身後的岸上,金玦焱正在看著她,看著她悠然自得的走在石頭上,真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懷疑她是跟他較勁,擔心她下一刻就要摔倒,想著她要是掉水裡,他一定衝過去大罵她一頓。
可是她順順利利的過去了,卻停在距離岸邊三尺之處。
他看到,那段溪水沒有墊腳石。
他頓時幸災樂禍,又莫名生出一絲暗喜。
可就在他打算過去祝她一臂之力並告訴她女人不要逞強時,她忽然一躍而起……
就像一朵驟然綻放的茉莉花,雖然花朵微小,然而層層疊疊,不遺餘力的一瓣瓣抖出風華,頓時芳香襲人。
他不覺失神,有那麼一瞬,他想到了他鋪在畫紙上的那朵菡萏花苞,是斜在她嫩黃抹胸上的將開未開的荷花,他不知為何要將它畫得那般鼓脹,鼓脹得彷彿下一瞬就要噴薄而出,而此刻,那花苞撲啦啦的在他眼前開啟。
花瓣飛旋,耀目非常。
耀目中,他看到她水泡般的輕輕一躍,要跳到岸上,那等姿態,彷彿落花自枝頭翩躚而下,就要飄落水上,又彷彿她踢飛的毽子,凌空而起……那一瞬,他好像又看到她的笑靨燦如霞光。
然而偏偏有一隻手,接住了落花,阻擋了毽子降落,於是她的手臂不期然的落在一幅雲白的敞袖中,那袖子的主人似是覺得意猶未盡,長臂一伸,好像就要將她納入懷中。
一時間,金玦焱感到自己似乎瞬間殺到了對岸,將阮玉從那人手裡搶過來。
而待回過神,他依然站在原地,而尹金只是扶了阮玉一把。
對岸,阮玉正對尹金施禮道謝,緊接著就被一群女眷包圍起來。
數小圓的聲音最高,嘰嘰喳喳的,就連龐維德都跟著幫腔,好像阮玉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似的,不就是過了條小溪麼?
可是敞袖內的手卻攥起,緩緩收緊。
對岸熱鬧了半天,才想起了這邊。
龐維德招手:“四哥,怎麼還不過來,太陽就要落山了……”
眾人便笑。
金玦焱也彎了彎唇角,向前邁了一步,方想起溫香還在。
該死,他怎麼把她給忘了?
而此刻的溫香早已收了楚楚可憐的委屈之姿,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金玦焱,目光有一瞬間的複雜。
金玦焱忽然感到尷尬,如今就剩下他跟溫香,他要怎麼辦?
若是以前,這種兩人相處又可親密接觸的機會,他簡直求之不得,也曾屢屢創造這種機會,但總是因為各種的出乎意料錯過了,便只能在夢裡牽牽佳人的柔荑。而今天,可以說是天賜良機,合理又合情,可是他為什麼覺得不自在?
他還不由自主的望向對岸,可是阮玉儼然取代了芸娘成為女人們的中心,大家簇擁著她,而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竟是跟著人說說笑笑的往前去了。
她,她什麼意思?
他,他被丟下了?
“四哥,”龐維德大笑:“你要再不快著點,四嫂就走了……”
蔣佑祺也跟著起鬨:“金四,你該不是不敢過溪吧?”
“對了,金四怕水,怕水,哈哈……”
竟敢嘲笑他?
他刻意看了看阮玉,可是她好像根本沒聽到,也不知小圓附到她耳邊說了什麼,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惹得賈經一個勁瞅她,就連高貴得好像誰也放不到眼裡去的尹金也衝著她露出微微笑意。
他心裡像是裝了二十五隻貓,簡直百爪撓心,撩了袍子就要踏上滑石……他必須把她揪回來,狠狠教訓一頓!
腳剛落到石頭上,猛的想起什麼,瞬間回頭……
溫香似乎一直站在那。
此刻,太陽愈發的暖和了,甚至讓人生出些微汗意,可是她的臉卻白得嚇人。黑黑的眸子望著他,手捏著帕子,搖搖欲墜。
“香兒……”他急忙退回她身邊:“你病了?”
溫香搖搖頭。
“不若,我送你回去吧……”話雖如此,目光卻不由得在錦繡堆裡尋找阮玉的身影。
她已經走得遠了……
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