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唇翕張了一下,青辰才說了這一句。
顧少恆看著她,咧起嘴笑了,牙齒還是白白的,“回來了。”
霎時間,青辰彷彿回到了在翰林院生活的時光。
那個時候,他們青春年少,無憂無慮。他是那麼俊朗朝氣,那麼意氣風發,有著做不完的夢和使不完的勁兒。
她受傷的時候,他幫她包過手指,她受委屈的時候,他替她仗義執言。他跟她一起在重陽節埋下竹簡,許下心願,他跟她一起到棋盤街喝酒,買了兩個燒餅塞到她袖子裡。她從酒館樓梯上滾下來,是他第一時間把她抱起來,送去了醫館……
時光匆匆,昔日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
可惜的是,一夕之間慘遭變故,他變成了階下囚,成為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今日恍然一見,她覺得他好似沒變,又好似變了。
顧少恆放下手中的木瓢,笑著走過來:“可是又見到你了。剛散值?今日還挺早的。”
青辰的眼角溼了,抬起手來擦了擦眼角,“趕著過來看你。”
後來,他們坐在廊下敘舊。
顧少恆說他在邊境的生活,沈青辰就靜靜地聽著。在他的描繪里,她彷彿能看到那些烈日當頭,風吹雨打的日子,他身上戴著手銬腳鐐,揹著糧草木樁,拉著車馬輜重。
種種場景,皆不堪細想。
顧少恆笑著看青辰,“聽藍將軍說,你升得很快,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了。衛所裡的人偶爾也談論朝裡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你。”
“嗯……”青辰點了點頭,本想多說點話,在這個問題上卻不知該怎麼回。
天子對她很是優待,對他卻很是虧欠。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天子只因猜疑便斬斷了他們一家的生路,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恨意有多少。
當旁人每一次談起她的高升時,作為她的同窗,他就會受到一次傷害。雖然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顧少恆看她沉默,便換了個話題,“聽說你也剛從雲南回來。雲南那麼遠,我都沒有去過,那邊是不是很苦?”
青辰把她的經歷大略說了說,他聽了輕嘆一聲,“還好白蓮教的人沒有傷了你。此去那麼辛苦,倒莫如在京城安穩一些。”
青辰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這麼辛苦換得的官位,到底是浮雲。說沒就沒了的。
百年世家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出身市井。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宋老師還好嗎?藍將軍對我們很好,我知道是宋老師的緣故。冠禮時是他幫我加的冠,抄家那天他又與你來看我,他這老師對我當真是不能再好。我經常想,我這一生還是幸的,認識了你們二人。我不在這些日子,你與老師相處得還好吧?”
“好……挺好的。”青辰不自然地笑了笑,不願再提那人,又轉了話題,“我們吃些東西去吧。棋盤街那間麵館還開著,燒餅攤,也還在。”
顧少恆點了點頭,想起什麼,進屋一趟,出來手裡多了個東西,“青辰,你看,我在邊境的時候給你刻了這個。”
竟是個木頭雕的小人,是青辰的人像。
青辰握著端詳了一番,有那麼三分相似。
他戴著手銬,還能做得這麼精細。
青辰的心裡一酸,把它仔細收到袖裡,笑道:“最珍貴的禮物,我一定好好收著。我們走吧,我都餓了。”
顧少恆猛一點頭,“走!”
吃麵的時候,他們說了很多話,唯獨有一個話題,顧少恆沒有提,青辰也沒有問。
顧少恆曾經是個世家子弟,白馬青衫少年郎,享著潑天的富貴,讀著聖賢的書,然後按著世人最豔羨的路往前走,考中進士,入了仕。
但是現在,他變成了罪人之後,不能再做官了,今後的生路便成了問題。顧家還有那麼多女眷要養,今後他還要娶妻、生子,以前他從未憂愁過的事,現在成了他最憂愁的事。
在這一點上,青辰暫時也沒有想到辦法。
入夜後,青辰才回家。
她喝了些小酒,有點喝醉了。
進屋前,有看門的小廝來轉告,說是陸大人來找過她,還給她留了東西。
聽到這個名字,青辰微微一愣,自那天雨中分別後,陸慎雲就沒有來找過她。這次他來,是因為什麼呢。
燭光下,她拆開了他留下的信。
幾行字,言簡意賅,看得出下筆時語氣略有斟酌。
原來陸慎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