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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忽而摸了把寶如的耳朵,解了一隻茄型碧玉墜子在手中輕晃:“明德給你置的?”
寶如不期耳朵上還掛著兩個,在燈下細瞧,也是自己的舊物,給了土匪的。握在胸口閉上眼睛,全然不知自己該拿季明德怎麼辦。
果真就因為他這一點點的溫柔,稀裡糊塗兩妻一夫的過下去,還是慢慢緩過氣來,再與他攤牌,叫他放了自己,重新找個婦人來給二房生孩子?
季明德到隔壁時,兩個老姨娘像迎寶一樣在門上等著相迎。
朱氏房裡七八個丫頭婆子,多少雙眼睛亮晶晶的瞅著,胡蘭茵也在院門上,見季明德板著張臉進來,笑道:“辛苦辛苦,咱們的解元郎回來了!”
季明德問道:“伯孃了?”
方姨娘先就開始抹眼淚:“夫人自打二少爺走之後就生了病,偏偏幾個刁奴半夜鬧事,驚著夫人半夜起來了一回,自那時候起風溼愈發嚴重,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了,兩隻眼兒眼巴巴盼著您回來了!”
季明德進了屋子,朱氏也不知是腫是胖,總之臉特別大,在床上歪著。
見季明德進來,她連忙拽著個小丫頭的手坐起來,柔聲道:“只怕你也聽說了,寶如剛在我這院裡住了兩夜,就險險出了事,娘對不住寶如,也對不起你!”
季明德摸了把朱氏的手,順勢替她掖進被窩:“我去大嫂那屋坐坐,你好好休息。”
朱氏不肯叫季明德走,反攥住他的手道:“明德,你是我生的,蘭茵是我替你娶的。她才是你的正經妻子,她能幫寶如修屋子,便是她的賢淑與胸懷,你不能兇她。”
季明德站了片刻,轉身出屋,胡蘭茵就在門外站著。
她笑的頗靦腆,上前便問:“吃過了不曾?”
季明德一直出了朱氏院子,到石榴園中時,才冷冷問道:“誰叫你拆我房子的?”
胡蘭茵並不說話,身邊一個叫織兒的丫環上前一步道:“二少爺,我家小姐原是好意,貼錢貼人工替那邊二少奶奶修屋子,做到一半,二夫人就將工人全打回來了,您瞧瞧,奴婢這腕子上的青痕,就是二夫人拿扁擔抽的,到如今還沒好哩!”
說著,織兒掀起自己的袖子,果真一道深青正在往外發散,顯然受傷有些日子了。
胡蘭茵連忙一個眼色制止織兒,上前道:“原是我的不對,我也請了多回,叫嬸孃和寶如兩個住到這院子裡頭來,怎賴她們不願意,如今她們連門都用磚給堵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果真都是真事,胡蘭茵其實一句謊話都沒說。
季明德忽而一聲喝:“都給我滾!”
什麼織兒啊,蒿兒啊,幾個小丫頭嚇的臉色一變,果真全都滾遠了。
季明德上前一步,輕聲道:“大嫂,我這個月在成紀縣,遇到個同年的舉子叫劉進義,老爹叫知縣家的刁奴給打死了,是一腳踹破的脾臟,當時多少人圍觀,官司打到咱們州府衙門,劉進義當時還只是個童生,捱了頓板子,叫胡知府勒令著把整座院子都賠給了成紀知縣家的刁奴,說是踢崴腳的醫藥費。如此荒唐的官司,你可曾聽過?”
胡蘭茵臉色變了變,強撐著一笑道:“明德,我不過一個閨中婦人,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季明德道:“劉進義家的院子,原本是賠給知縣家刁奴的,可你的陪房婆子王氏家的兒子王富貴前兩天卻在成紀縣,四處找人賣那所院子,你說有什麼關係?”
枉害人命,顛倒黑白,一條人命白白屈死,得到的利益不過縣城裡的一所小院子。
胡蘭茵輕笑了一聲道:“明德,你很快就要出發入京兆備考,長安的物價不比秦州,我們要在長安置家業,要上下打點關係,你不是不想靠爹麼,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難道你還不明白?”
她這話裡其實透著威脅。她的幹爺爺王定疆如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季明德明年考春闈,若沒有王定疆支援,即便果真文章做的花團錦簇,筆動山河,王定疆大筆一揮也能叫他名落孫山。
所以胡蘭茵有恃無恐。
季明德忽而一笑,麵皮緊繃皮笑肉不笑,淡淡道:“我接了劉家當鋪的帳,要去替當鋪做帳,明兒就回隔壁住了。”
他說罷便走,頭也不回。
胡蘭茵追著送了兩步,追到院門上時,忽而一枚青裡透紅的石榴遠遠飛過來,砸在胡蘭茵腳下,裡面白生生的瓤子砸裂出來,濺的她滿裙子都是。
她立即生生止步,目送季明德遠走,又羞又氣,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