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尹府的時候,似乎是六歲。這麼說的話,離開同羅綺一年後,他就到長安了。
“出發的那一天,王爺賜她綢衣,賜她珍珠瑪瑙掛飾,胭脂水粉將她妝扮的,美的就像八月間的油菜花一樣。我混身髒兮兮的,不敢抱她的裙子,然後不停的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指著遙遠的雪山說,我的孩子,等雪山之巔的冰雪融化的那一日,我就會回來的。”
第146章 媚上
尹玉釗停頓了很久回頭盯著寶如一笑:“結果我從春天等到夏天直到秋天落雪時她也沒有回來。後來有人告訴我雪山之所以叫雪山就是因為那上面的雪永遠都不會融化。那時候我才知道,她永遠不會回來了。”
寶如想來想去,有些明白了:“我小時候常見她出府原來是去找你的。這麼說,你們終歸還是見面了,你是不是討厭她有了我就不疼你了所以小時候才對我那麼兇對不對?”
大約正戳中短處,尹玉釗良久不語又是一笑:“恰是。好容易你們一府亡覆她若到涼州便是自由身回到西海我們會有一份很安穩的日子過,可有人偏偏不肯放過那樣一個弱女子非得要殺了她。”
寶如一直覺得殺同羅綺的那個人會是季明德,也許正是因此尹玉釗知道她愛季明德所以不肯一次說出來,要一遍遍加深她對同羅綺的影響,可怎麼辦呢,她打定主意此生要跟季明德走下去,就不會讓尹玉釗把那個謎底揭出來。
眼看明德門在望,寶如大鬆一口氣,打著簾子笑道:“我會永遠叫你做舅舅的。若你喜歡,我回去試試,也做一模一樣的蜜棗給你吃。只求你不要跟著尹繼業為虎作倀,你沒了姐姐,還有我這個外甥女,對不對?”
策馬一點點靠近,抹額隨風飄揚,有那麼一瞬間,尹玉釗的唇幾乎擦到寶如的耳朵:“也會讓我睡在你身上?”
揚手就是一個耳光,寶如冷冷道:“侍衛長,我是有家的婦人,這種玩笑勸你以後還是少開。季明德是永昌道上最狠的土匪,最喜歡的就是拿人下油鍋,若你不想被炸成個大麻花,以後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尹玉釗抹了把臉,牽唇一笑,苦豆兒的匕首已經逼了出來,一主一僕,在馬車裡冷冷瞪著他,如臨大敵。
他還想多說一句,城門內湧出一群挎刀的侍衛,將馬車團團圍住,十幾個人,由李代瑁的僚臣帶領,逼刀亦將尹玉釗圍住。
“是誰在草堂寺鬧事?”人群散開一條路,縱馬而來的是李代瑁,紵絲質的簡式公服,連硬幞都不帶,最簡便的騎馬遠行裝束。
遠遠見是尹玉釗,他一字一頓道:“尹二,若不想當侍衛長,想去天牢裡混口清閒飯,於本王打個招呼就是,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榮親王府的人,你也敢欺。”
尹玉釗先抽佩刀,再自靴中抽匕首,並腰間林林總總的暗器,一樣樣扔落馬下,這才下馬,屈半膝跪在李代瑁的馬前。
李代瑁策馬繞著尹玉釗兜了個圈了,掃了眼馬車,吩咐僚臣:“將馬車趕入城內,戒嚴出條巷子來,本王要問話。”
苦豆兒一柄匕首還未收鞘,低聲道:“嫂子,奴婢覺得尹玉釗此人不可信,前些天他還曾掐過你,到如今你脖子上的淤青都未散。王爺肯定要問草堂寺的事,不如一口咬在他身上,除了他這個後患,否則萬一改日他起了惡念要殺你,或者……”
寶如搖頭:“一碼歸一碼,今天畢竟是他救了咱們,咱們不能誣賴他,王爺有問,照實回稟即可。”
天太熱,她本來是解了衣釦的。脖子上叫尹玉釗掐出來的淤青如今漸退,可惡的是,拇指掐過的地方往外浮著紅,簡直就像兩枚吻痕。若叫李代瑁看到,兒子都不在,他會不會想,這幌子是誰種的?
寶如剛將兩枚水晶鎖釦扣在衣衽上,李代瑁的僚臣已經在簾外叫她了。
安義坊與城牆之間,兩側皆是高牆的窄巷,李代瑁的貼身侍衛們臨時拉起坊禁,圍出條將近一里長的空巷來,尹玉釗半屈膝,就在他腳邊跪著。
見寶如走來,李代瑁道:“尹二說,赴草堂寺生亂的,是他哥哥尹玉良,可是如此?”
寶如和苦豆兒齊齊點頭。
大夏天的,她穿著件高衽褙子,還是夾衣,熱出滿鼻尖的汗來。李代瑁於是不著痕跡往後挪了兩步,挪入城牆側的暗影之中。
寶如和苦豆兒多跟一步,跟進了陰涼處。
“尹玉良可有動過你?”李代瑁氣的兩鬢青筋直跳,昨夜才生的青須滿頰,仍盯著尹玉釗,話卻是問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