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再推西屋的門,門已經開了,寶如裹著夾緞面的寢衣,在床沿邊站著,臉色紙般發白,指著頂梁道:“明德,那上面果真有蛇?”
就像在秦州的屋子一樣,這些房子並不設天花,所以椽梁根根裸露在外,椽梁之上是稻草,蛇蟲鼠蚊,最愛在那裡頭抱窩的。寶如方才正替自己敷油了,叫季明德一句話嚇到連衣服都不及穿,鼓起勇氣開了門,便挺直直站在床前打顫兒。
季明德先就著寶如的洗澡水洗手,捂悶了很長時間,待滿掌心的繭子都軟了,便將那澡缶搬了出去,輕搓著兩隻手,見寶如眼兒巴巴盯著自己,淡淡道:“有,方才已經叫我捉住,放了。”
“放了,那它還會再回來嗎?”寶如撲了過來,滿身氛香,若得季明德兩鬢突突。
他拉開抽屜,取了只小鐵盒旋開,從中挖了一指凝脂狀的藥膏,揉潤在雙掌之間,先在寶如兩鬢微壓了壓,柔聲道:“家蛇是神靈,打不得。這是它的家,咱們住得,它也住的。若你怕咬,我替你揉一味藥在身上,蛇聞而避之,就不會再踏足西屋了。”
寶如果然信了,任憑季明德往自己兩鬢揉著清涼油。
他示意她趴在床上……
寶如指著自己的背道:“多揉一些上去,在牆角基縫也灑上些,叫那蛇遠遠聞到就會避了才行。”
季明德緩緩揉搓著,應道:“好!”
……所以,喵喵喵?
尹繼業萬般方法使盡,不顧她是自己女婿曾經的未婚妻,千方百計要從百太后手中討她,除了要從她手中榨出那份血諭,更多的,還是像季墨一樣,垂涎於這小丫頭吧。
……所以,喵喵喵
他是惡鬼中的惡鬼,地獄裡的閻羅,可以提著刀為了她連皇權都蔑視。可他也曾剝掉她身上一層皮,抽去她混身僅存的那點傲骨,讓她此生只能依附於他。
前言不搭後語的都在喵喵喵。
活了兩輩子,季明德才知尤物是個什麼。
罷後躺在一處,季明德猶未過癮,寶如卻是叫他褪了一層皮,抽了滿身的筋,疲極,累極。
“往後不許了,這是最後一次,若你再這樣,睡到正房去,我替你鋪炕。”寶如頗有些惱怒,恨恨說道。
吃都吃了,睡都睡了,季明德輕笑:“必定!”
他腦子裡還是草堂寺鬧轟轟的亂事,她蜷在床角,季明德不知該如何開口,問問她在草堂寺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她當是受了委屈的,卻一語不發,外表瞧著歡歡喜喜,委屈全藏在心窩裡。
忽而,寶如臉色一黯:“對了,我方才聽伯孃在老太妃面前自稱奴婢,顯然關係非同一般,伯孃和大嫂是不是怕你今番春閨中不得進士,要透過太妃娘娘替你找門路?
若是這般,今日我倒是拖你的後腿,平白給你惹禍了。”
季明德的酒窩並笑全僵在臉上,起身在寶如頰側吻了吻,道:“你且睡著,我去料理些事情。記得無論什麼聲響都不要出來,也不要吱聲兒,好好睡你的覺!”
寶如回頭再想朱氏和胡蘭茵兩個的神情,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她小的時候有一大半時間都住在榮親王府。而且王府送給相府的兩個嬤嬤,也皆是從宮裡出來的,幼時聽她們閒聊,說李代瑁和老太妃當年吵過多少回架,全為李代瑁睡了老太妃身邊一個宮婢,似乎那宮婢還懷了身孕,最後幾番落胎藥灌下去,也不知胎是否落掉,總之那小宮婢從此,就沒影兒了。
李代瑁從先帝以來,就是個實差親王,朝政上任勞任怨,但這事兒大約處理的不好,有好一陣子,皇宮裡的宮婢嬤嬤們說起那個小宮婢,皆是一臉的搖頭嘆息,暗道可惜。
朱氏那兩瓣兔唇,當然做不得宮婢。而季白一表人材,富有金山,會娶一個兔唇女子為妻,也是件很怪的事兒。
寶如一點念想,會不會季明德和季明義並非朱氏親生,也非季白骨肉,而是李代瑁的孩子。畢竟季白若果真能生,不可能只生一對雙胎,從此往後七八個妾都一無所出了不是?
想到這裡,寶如越發覺得自己這猜測是對的。也許今日朱氏只是養母,會去草堂寺見老太妃,也是想叫季明德認祖歸宗呢?
恰正房中忽而嘭的一聲巨響,寶如和著這聲巨響打了個寒顫。
季明德的大哥季明義,是叫季白伏殺在關山道上的。但季白只是行兇之人,真正索他性命的人,是白太后、王定疆並李代瑁,因為季明義入宮聽到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要殺他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