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己”用男人的聲音說:“多、多謝,我叫蒼、蒼、米,是東洲沃野來、來的、陣、師。”
原來,她是又進了一個類似“逆時境”的地方。
蒼米,陣修,這人就是在侉人密藏中設下陣法那人,沒想到,居然是個結巴。
聽著他磕磕絆絆地跟這個侉人說話,再想想那讓自己苦苦鑽研了足有幾個月的陣法,宋丸子真想感嘆一句:
“多厲害的人物也都有青澀可愛的時候。”
人家只是救了他一次,蒼米簡直恨不能將這個自稱叫“戎”的侉人當成一生的知己,明明腿受了傷,還不肯老實坐著,站在人家的肩頭上勉強能夠到對方的耳朵,磕磕絆絆地把自己的家底都倒了出來。
東洲沃野,舉世聞名的富饒之地,有鸞鳥飛舞,有吃了之後就不會再飢餓的奇谷,有甘露從天而降,人飲下之後百病不生,又生長各種奇珍。
聽得自幾萬年後來的宋丸子都心馳神往,入了“戎”的耳朵,他卻只說:“真是個好地方,可惜我們侉人去不了。”
語氣中沒有什麼遺憾。
蒼米卻很難過。
東洲與中洲和北洲都並不相接,中間有深深的峽谷,峽谷上鋪設有木橋,以侉人的身體之重,他們走上去,那橋就要塌了。
藉著蒼米的眼睛,宋丸子看著幾萬年前的北洲荒野,天空的顏色是蒼藍的,沒有什麼風,也不見什麼山,一眼望去,能看見北方極遠處的冰山矗立,而廣袤的原野上,她沒見過的巨大異獸在奔騰,震得地都在響,身後原來是有個侉人在快步追趕。
那個侉人看見了戎,揮了揮手中巨大的石斧,戎也舉起了手裡的槍,槍頭是石頭打磨而成的。
戎的另一隻手拖著那隻長著獠牙的獅子,他帶著蒼米一直往西走。
“我送你回人族的石頭堆裡,這隻紅獠獅足夠讓你看好腿了。”
人族的石頭堆,就是人族所建的城,此時不像之後北洲城池林立,各城之間修有石道互通有無,在荒野上,人煙稀少,戎走了大半日,也不過看見一個人族的部落。
那個部落中的人看見戎,一堆人跑了出來,宋丸子以為他們是在防備著戎,沒想到他們的手裡拿的不是武器,而是各種草。
“叭叭草,兩筐叭叭草換一根獅子角行不行?”
“海殼子要麼?比我還大的海殼子,換獅子皮!”
戎站住不動,提起手裡的獅子說:
“你們這裡有醫士麼?把他的腿治好,獅子我就給你們了。”
那些人歡呼了一聲,有個年輕人喊到:“我們這裡有醫士,我們這裡有最好的醫士!”
不多時,從部落裡走出來了一個女子,很快就將蒼米的腿治好了。
戎果然留下了那頭獅子,還把蒼米也留在了人族的部落中。
那之後,蒼米繼續獨自在北洲遊蕩,每天晚上,他都看著天上的星星,嘗試從其中找到更多的力量。
附在他的身上,宋丸子也學習著幾萬年前的陣修修煉法門,比起後世精妙如天人的星辰推算,蒼米所用的辦法真是粗糙又簡單,他將自己看見的星辰變換都記錄在了葉子上。蒼米心性簡單,又拙於口舌,他極少和其他人打交道,見到了陌生人總是沉默地微笑。他長得大概很俊俏,因為每次他去部落裡跟人換谷團和鹽巴的時候都有年輕的姑娘在一旁偷偷看他,偶爾有大膽的,還會塞到他手裡一束野花。
花開得很好看,蒼米會很害羞地笑一下,然後快步轉身走掉。
那些花他會插在自己的行囊上,直到它們徹底幹掉之後被風捲成碎末。
葉子是不會碎的,因為每過幾天,蒼米就會用一種樹脂將那些葉子挨個擦一遍,被擦完之後的葉子會變得堅硬起來。
等到一大摞葉子像是一座小山壓在他身上的時候,蒼米又一次遇到了戎。
盛夏來臨,冰山上的融雪匯入大河,在冰山中冬眠的僵蛇也從山上下來了。
僵蛇足有六個頭,每個頭都生了毒信,一條蛇足夠一丈粗,十五丈長。
捏著僵蛇的兩個頭,戎試圖將蛇撕成兩半,僵蛇的另一個頭伸出了長而有力的蛇信,險些在戎的脖子上扎出個洞。
說是險些,因為一個星陣恰好出現,為戎擋下了這一擊。
黑色的蛇血淋漓了一地,戎兩手拎著僵蛇的殘屍,回身看見蒼米在對他揮手。
一直到他又把蒼米放在自己的肩頭,宋丸子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一個笑得傻兮兮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