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受了極大驚嚇般跳起來,轉過臉,阿漓被她嚇了一跳。
那張臉已經腫得看不出人樣了,一隻眼還烏青著,嘴上也咬破了。
村裡人都說陳大頭的老婆是個瘋子,這樣猛一看上去,還真像個瘋子。
她轉過身來,阿漓才看出她在幹嘛,她拿著一個破瓷片,在牆角挖洞。
那地方原來應該是個櫃子,現在被推到了一邊。女人呆呆地愣了一會,把瓷片一丟,自暴自棄地坐倒在地上,抱膝埋頭,小聲哭泣。
阿漓抹了把眼睛,小聲叫她:“嫂子,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見對方不理她,她又道:“我娘也是儀國的人,被賣到這裡來的。”
女人抬起頭,眼裡現出一絲神采,待看清她形貌後又黯淡下去。阿漓以為她不信自己,卻見她站起來,把櫃子用力推回去,又將地上的土攏起來,抓著到窗子這邊來,道:“讓讓。”
阿漓讓開,看她一揚手,把土灑了,心裡十分佩服。
就聽那女人又問她:“你娘呢。”
“死了。”阿漓低頭,將兩個煮熟的野雞蛋遞過去,“給你,我在外面掏到的。”
女人笑了笑接過去,阿漓看見她牙齒也少了兩個,像是被打掉的。
“你娘是逃走被打死的?”她狼吞虎嚥地吃掉兩個蛋,還不忘問她孃的事情。
阿漓其實並不記得太多,就記得娘好像年紀不大。至於模樣,阿漓回憶起來覺得娘還是挺好看的,但是別人不會好好看她,因為娘臉上有一條疤,怪嚇人的。只有她會盯著娘看,知道她娘長啥樣。
她娘是在她三歲時死的,她還記得她起的名字,她教的字。
還有她娘死的那天,她記得娘把她衣服穿好後放在床上,在門那裡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她就走了,再也沒回頭。
然後就聽說,死在了山裡面。
她哭了好久,儘管一哭爹就打她,她還是哭,她不懂娘為什麼不要她了。
後來聽村裡人說,她娘是個犟種,打不服,早年沒懷她的時候腿都被打斷過,還是要逃。直到懷了她才安份下來,等她三歲了,她爹才安心,不再鎖著娘。沒想到,她還是逃了。村裡通往外面的路都有人在種田,她明知道往山裡逃是死路,仍然逃了。
後來她看見村裡又有人買了媳婦,打得死去活來,然後生孩子,然後過日子,她有時也想她娘為什麼不能這樣。然而娘似乎跟她說過什麼,她不記得了,只是執拗地覺得,她娘沒錯。
現在,村裡又來了一個儀國的女人,跟她娘一樣,死也要逃。
她抿著嘴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逃不掉的,聽我爹說過,你們都是朝廷從其他地方抓來的,四面都有官府的人,逃了就會抓回來。只有山那邊沒人,可是山裡有兇獸。”
那個腫著臉的女人眼睛發亮,似乎只聽到了一句:“山那邊沒人抓?”
她不知道她娘是不是跟這個女人一樣瘋,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重複道:“可是有兇獸,村裡沒人敢進山。”
那女人抬起眼,嘴裡喃喃地念著什麼,最後竟露出了笑容,抓著柵欄急切地問:“那座山是不是叫元山?”
阿漓沒聽說過,村裡人叫它兇獸山。女人失望地搖搖頭,回床上坐著,朝她擺擺手:“你別對人說,快走吧。”
阿漓不想走,她想知道儀國的事。
“跟我說說儀國吧,上仙這次讓種的養魂草可難著呢,村裡人不到天黑不會回來。就是回來了我也不怕,我說我好奇看看陳嫂子。”
女人就不趕她了,露出殘破的牙笑起來。
“我們儀國麼,我也說不清,我只唸了四年書。聽我娘說,儀國是對女人最好的國家,千萬不能嫁外面去,外面不是人過的。”
她也不過是個農女,說不清到底儀國有多好,但是肯定比這裡好,她死也要死家裡去。
“女孩子也能讀書麼?”阿漓問。
“能讀。不過我家不富裕,我哥,我,還有我妹妹,都只讀了四五年,我爹說看我們都不是讀書的料,還是學門手藝去。”女人說著,伸出手來在空中比劃,“我不是什麼狗屁陳氏,我叫錢玉江。”
第3章 出逃的念頭
阿漓仔細看她比劃的字,發現“江”字她認識。她高興地跟著寫了一遍,說:“我娘教過我這個字。”
錢玉江笑起來,問:“那你會寫自己的名字麼?”她又補充道:“我們上學第一個會寫的就是自己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