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她不禁失笑,放下水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撿重點又向兩人複述了一遍。
說到一半楊悅回來了,極其自然地貼著她坐下,那兩人只好往旁邊挪位置,車廂狹小,李慰乾脆半起身坐到楊悅腿上,楊悅更自然地伸手環住她的腰。
於是,另兩人在莫名其妙被塞了滿嘴狗糧的情況下堅強地聽完李慰的監獄歷險記,歸祚明臉色數變,聽到李慰說起營養劑裡的不明成分,他張了張口又強行合上;聽到她遇到的獄警大多是活死人,他捏緊拳頭狠狠地揮了揮;聽到兩米高的外骨骼裝甲換成了二十米高的機甲,歸祚明“噌”一下站了起來。
其餘三人同時看向他,歸祚明急問:“那臺機甲在哪兒?”
李慰和楊悅互望了一眼,李慰道:“機甲和駕駛員都被燒成灰了。”
她頓了頓,在歸祚明失望地垮下肩膀時,補充道:“不過駕駛艙我們保留了下來,你要看看嗎?”
歸祚明點了點頭,旋即又搖頭,“不,不用了。”
他陰著臉站在那裡沉思了許久,像是終於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目光從馬洛臉上移到楊悅臉上又到李慰臉上,停了片刻,回到馬洛臉上。
“你出去。”他對馬洛道。
馬洛雙眉一揚,似乎是想反駁,但歸祚明的臉色實在太過鬱重,馬洛這些天對他也有些瞭解,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斟酌過後還是站了起來。
他也換了一身備用衣物,再不復風度翩翩的衣冠禽獸模樣,可架子始終不倒,向楊悅點了點頭,又趁他不注意朝李慰挑逗地一笑,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自己踱了出去。
歸祚明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車外,探頭出去望了望,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這才回身迎上楊悅和李慰的目光。
“我知道死獄的秘密是什麼,”他開口即石破天驚,“如果我沒有猜錯,死獄的秘密就是‘為龍’小隊的秘密,是楊先生失蹤前為聯邦做的最後一件事。”
“所以,它也是聯邦最大的秘密。”
第四十八章 色/情/屏保
聯邦是一個號稱自由和公平的國家; 那麼,這樣的國家就沒有秘密嗎?
恰好相反; 為了維護它自由和公平的表相,它不能像隔壁帝國那樣以武力強制國內的反對意見; 為爭取選票,得到民眾的支援,每一屆聯邦政府都不得不揹負上一屆留下的爛攤子; 並且製造更多的不能見諸天日的內幕。
所以聯邦其實有無數秘密,大部分秘密都能讓如過去的李慰般天真的聯邦公民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進而失去聯邦人最引以為傲的信仰。然而現在的李慰不會了; 她在絕境中認清了自己的心; 堅定了自己的目標。
她坐在楊悅的腿上,任他拉住她的手; 抬頭心平氣和地問:“聯邦最大的秘密……是什麼?”
歸祚明有點意外她表現得這麼鎮定,但她的鎮定也感染了他,使他浮躁不安的情緒逐漸恢復平靜,他站在那裡長出一口氣; 頹然地坐了下來。
歸祚明需要時間醞釀他要說的話,李慰並沒有催促; 楊悅則對所謂聯邦的秘密根本不感興趣。他眼裡心裡就只有李慰; 如果不是李慰堅持留下來解救死獄裡的其他犯人,要依他的本心,救到她的下一步就是拋下一切兩個人一起遠走高飛。
所以他毫無心理負擔地交出了這支隊伍的領導權,當李慰的坐墊當得心滿意足; 不管外界發生了什麼,他只管專心致志地玩她的手指頭。
李慰吃飽喝足以後有點懶洋洋,周身的凍傷奇癢無比,她用意志力剋制住抓撓的衝動,半躺半靠在楊悅懷裡,唇角含笑地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
歸祚明好不容易整理出個話頭,剛要開頭,視野裡撞進這對親密無間的少年,就像一對為彼此舔舐絨毛的奶貓,曾經經歷過的黑暗與苦難只能損傷他們的肉體,卻不能汙染這兩個年輕的像玻璃一樣純淨的靈魂,他們看起來如此相配,人世間所有溫暖的、美好的、明亮的形容詞都彷彿為他們而生。
歸祚明到了舌尖的話頭又咽了回去,他想起李銳,他的戰友在犧牲前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親眼見到他的孩子出生,他為她起名李慰,不僅是希望她能撫慰她可憐的母親,也因為她是她的父親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最大的安慰。
李銳希望李慰好好地活著,歸祚明也希望如此,因此他不能把李慰牽涉進來,聯邦是全體聯邦人的聯邦,值得他們為之犧牲,但這犧牲不該是沒有限度的,所有的犧牲都該得到與之相符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