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漸麻木的大腦已經拖不動其它複雜的想法,單剩下“楊悅”這個名字,還有與這個名字對應的那張孩童的臉。她不能拋下他,她不相信總統夫人那堆廢話,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地下室裡找到的男孩兒,就像她只有他那樣,楊悅也只有她。
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思念楊悅,甚至因此出現幻覺,風雪呼嘯,透過風,透過雪,她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狂奔而來,她趔趔趄趄地摔跤,他也跟著滑倒,又一骨碌爬起身繼續奔向她。
最終他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觸感就像親身經歷過一般真實。她彷彿回到了金字塔內腔的玻璃屋裡,有個面目模糊的男人跪在地上擁抱她。他抬起頭,她記憶中那張孩童的臉瞬息崩塌,幻化成眼前這張俊美無匹的少年面孔。
“……楊悅?”
“……”
……
她記得,他曾在她耳邊低聲傾訴。
他說,他說,他說。
我的靈魂無時無刻不奔向你。
…………
……
風雪中的黑影讓楊悅的心跳得快要從腔子裡蹦出來,那是李慰,他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她!
他抬手又拍向車門,這次用了異能,上鎖的車門摧枯拉朽般從車身脫落,被颶風捲走,鬼哭神嚎的風聲頃刻間灌滿車廂。
馬洛他們同時扭頭望過來,幾個人聲嘶力竭地呼喊,還有人伸長胳膊想要拉他,楊悅撕碎了被抓住的衣服,赤膊從十米高的懸浮車上飛躍而下!
他單膝跪倒雪地中,右腿脛骨開放性骨折,白森森的斷骨戳爛血肉,他伸手一抹止住血,又一拍將骨頭拍回原位。
傷好治痛卻沒那麼容易忍,楊悅瘸著腿奔向李慰,不斷跌倒又不斷爬起身,颶風裡的冰晶更像是鋒利的小刀,他每前進一米裸/露在外的面板都會多出無數刀口,可他一往無前,半步也未曾後退。
終於,他一把抱住了她,李慰通體寒涼,從頭到腳都被冰雪裹覆,他卻像是抱住了一個溫暖的火爐,“咔噌”一聲,胸口的位置有什麼冰封的硬殼融化,那顆心臟中屬於人類的部分熱情地、活潑地、蠻不講理地佔據主導。
“……楊悅?”
“……”
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她說,他知道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仍然寂寞,他一直記得她因為他不能出聲而失望,所以他每次見到她就想說話,他也只願意和她一個人交談,在沒見到她時絞盡腦汁收集所有她可能感興趣的話題。
他在別人的腦子裡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生,那些快樂的、悲傷的、有趣的、無聊的他人的故事,他都默默地記下來想說給她聽,他存了那麼多,在沒見到她時一個人反覆練習,他以為能像上次一樣鎮定地娓娓而談,卻忘了現實與意識的不同。
這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呈現在她面前,不是躲在一個虛假的孩童的軀殼裡,也不是黑暗遮掩下的異能分/身。他長大了,他沒有自己預想中那麼完美,他並非無所不能,她還會因此失望嗎?
楊悅抱住李慰,在她耳邊張口又閉口,卻始終未能發出聲音,他百思不解,羞慚惶恐,可是越急越做不到,他就像是回到了那個封閉的地下室,在他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拼盡全力也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颶風咆哮,暴雪肆虐,楊悅卻渾然忘卻身外事,緊緊抱著李慰發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出不了聲,如果他有個心理醫生,或許就能告訴他癥結所在。
無論馬洛他們如何畏懼他,如何對他敬若神明,楊悅也有意在他們面前扮演了神的角色,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他可以欺騙所有人,除了李慰,在她面前他才能恢復真身,做回一個十六歲的對外部世界所知甚少因此也會倉皇失措的少年。
他這些日子累積了太多情緒,在抱住李慰的那一刻,所有七情六慾爭先恐後地衝出閥門,楊悅陷入遲來的身份危機,滿心滿腦都是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棄。
直到巨型機甲終於追到近前,比機甲更震駭的冰晶漩渦也將接踵而至,眼看他們不是被機甲踩扁就是被漩渦絞成碎片——直到李慰抬起手來,還抱住他。
楊悅在她懷中顫了顫,因為出不了聲而恐慌焦急的面容變回和緩,他把臉頰貼住她的臉頰,蹭了蹭,平靜地閉上眼睛。
就在他閉眼的剎那,曠野上赫然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巨型機甲和相擁相偎的兩人齊齊墜入洞中!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情人節禮物了,我都睡了又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