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要香,或要茶,或找不到地方,不知茅廁在哪兒的,全問她,一時間她倒成了整個道觀裡最忙的。
後來實在忙不過來,便把清心和天同請出來,兩個老道往大殿裡一坐,立時便吸引了許多目光。
天一道長的名頭在這一帶甚是響亮,許多善男信女都是仰慕他而來。
今日他也著實裝扮了一番,頭上戴著一頂淡青五嶽冠,下巴上三絡長鬚,身穿一件紫色錦緞乾坤袍,上繡著八卦太極的圖樣,袖口極寬直至垂地,背後似是有風,繡袍不時飄動,手中一柄太極馬尾拂塵,頂端軟軟垂於左臂之上,腳上蹬一雙厚底踏雲靴。
他盤腿坐在蒲團上,膝蓋處放著一柄玉如意,遍體瑩白,通透無瑕,色澤溫潤,一看便不是凡品,整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模樣。(這如意是他自己贊助,清心道觀是拿不出這麼貴重東西的。)
與他相比,清心顯得寒酸了許多,一身青白道袍,頭上虛虛挽了個髮髻,手中拂塵也是一般的塵絲。所幸在提前一天,春心逼著他洗了個澡,這會兒站出來還不怎麼顯得丟人。可饒是如此,他與天同往一塊兒一站也覺矮了半截。但那指的是外表,若論本事,天同給他提鞋都不配。
清心也落坐在左邊的蒲團,兩人對面而坐,一時三刻之後講經正式開始。
天同一揚拂塵,開口道:“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以言其老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
他念出幾句經文,然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起自己的光輝事蹟來,諸如降服了東家廂房的吊死鬼,收了西家廂房的無頭鬼,就連這一帶禍害人的蛇精也是由他親手收服的,他極盡吹噓之能事,各種桃木劍,天師符,說的天花亂墜。
春心自然知道他有多少本事,那些所謂的治病救人的符水,都是隨便用雞血在黃符紙塗鴉兩筆然後燒了化在水裡,分發給需要治病的人。治得好當然萬事大吉,治不好只推說神鬼作祟,不能逆了天意行事。至於那些收妖捉鬼的本事,若沒她在旁相助,他早被人打死幾回了,名頭也不能傳這麼遠。
這一天講經下來,全是天同的吹噓會,但人們也愛聽,他嗓子好,還能唱兩首道情,歌詞穿插故事一起說出來,格外吸引人。那些善男信女們剛開始還滿臉嚴肅的聽著,而來忍不住被他的故事牽引,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大殿的氣氛極為活躍,都大讚天一道長好本事。
這一場講經持續到太陽西斜,香客們才戀戀不捨的離去。
直到最後一名香客從大殿裡走了出去,原本鬨鬧的道觀歸於了平靜,春心拿著掃帚開始打掃香灰燭淚。
一場講經之後,道觀裡香火錢頗豐,一天下來,竟有上千兩之多。
她打掃完大殿和院落,捧著大把銀子回到屋裡,數錢數的手都抽筋。她是道觀裡的總管,一概錢財都要經她之手,那些男人們也不好跟她一個小丫頭爭搶什麼,即便有微詞,也隨她了。
未來還有兩天講經,次日再講卻是清心為主講。他不像天同只背些經書裡的東西,糊弄世人,一開口便是道家根本。
“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以觀其妙;常有,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隨後又解釋,“道如果可以用言語來表述,那麼它就是尋常的那個‘道’,名如果用文辭去命名,那麼它就是尋常的‘名’,無則表述天地混沌未開之際的狀態,而有則是宇宙萬物產生之本原的命名。因此,要經常從無當中去觀察領悟道的精妙,也要時常從有種去體會道的端倪。無與有這兩者,來源相同而名稱相異,都可以稱之為玄妙,深遠。而且兩者都不是一般的玄妙和深奧,在這當中是玄妙又玄妙,深遠又深遠的,是宇宙天地萬物奧妙的總門。”
他是真正的有道之士,所說句句珠璣,眾人聽得神往,免不了對他的敬佩多了幾分。
春心站在大殿裡,也聽了一會兒,正這時突然看見南門在外面對她連連招手。
她走出去,問道:“有什麼事嗎?”
南門小聲道:“外面來了個老夫人,你出去招待一下。”
春心疑惑,“招待香客入內,這不是你要做的事嗎?”
南門忽然捂著肚子,做出一副疼痛不已的模樣,他道:“我要出恭一趟,你替我去吧。”
說完就跑了,躥著跑得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