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上馬,周嘉暄瞥見九寧腳上穿的是軟香皮靴,笑她:“上面穿的籠裙,怎麼不穿彩錦履?”
她向來講究,什麼裙子配什麼鞋,絕不會出錯。
九寧笑著揚鞭,摘了面具,回眸一笑:“穿彩錦履還能出去玩嗎?今天我還要跟著儺公儺母跳舞的!”
周嘉暄搖頭失笑。
既要漂亮,又偷偷在層層紗羅長裙底下穿靴,隨她罷。
天色慢慢暗下來,長街上已經彙集起人群。
家家戶戶男女老少盛裝打扮,相攜出門。尤其是年輕的紈絝子弟,呼朋引伴,成群結隊縱馬出行,時不時便有馬蹄飛踏聲響起。
路過曲巷時,前方百姓林立如堵,把路口給擠得水洩不通。
九寧騎在馬背上,戴好面具,順著路人的目光看過去,路口烏壓壓的人群中有一座人力肩抬的軟轎,轎子四面垂軟紅輕紗,掛水晶珠串,簾子壓得密密匝匝,風吹不動。
一群吊兒郎當的惡少騎馬圍在軟轎周圍,言語調戲轎子裡的人。
時下貴族男女不論老幼,出門都以車馬代步,要麼騎馬,要麼乘車,大庭廣眾之下坐轎子逛街的罕見,畢竟不是在自家宅院裡。
會乘坐軟轎出行的通常只有一種人——坊間名妓。
九寧有些好奇,剛停下來,周嘉暄蹙眉,拍馬轉了個方向,“觀音奴,過來。”
“喔。”
九寧跟上去。
逛了一會兒,隱隱有高亢的樂聲透過絢爛的暮色,穿過重重坊牆,飄到幾人耳朵裡。
牽馬的護衛笑著道:“儺舞開始了!他們每次都是從刺史府那邊開始,要繞城一大圈,然後再繞回來,一直到天亮。”
周嘉暄環顧一週,長街小巷到處都擠滿了人,車馬塞道,轉個身都得等半天。
“就在路邊等著吧,儺舞肯定會路過這兒。”
九寧點頭答應。
幾人騎馬退至路邊,護衛很快清理出一小圈地方,圍在周圍,阻隔開川流不息的人群。老百姓見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豪奴健僕簇擁,馬上的郎君和小娘子衣飾華貴,氣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豪族家的郎君娘子,識趣地避開他們。
天色慢慢暗沉下來,霞光沉入高牆背後,遠處半輪紅日墜進綿延的蒼青丘陵間,最後一束打在屋瓦上的朦朧夕光悄悄褪去,夜色不知不覺瀰漫上來。
護衛找了家乾淨的胡餅肆,買了幾包胡餅。
左等右等,儺舞還沒到,周嘉暄怕九寧肚子餓,帶著她下馬登入街邊酒肆,在雅間吃茶吃餅。
九寧倚著面向長街的前窗,面具掀開半邊,露出光潔纖巧的下巴,吃了枚胡餅,又要了兩枚芝麻羊肉餡的,繼續吃。
“餓了?”
周嘉暄遞了杯茶給她。
九寧接過茶碗喝兩口,皺眉放下。外邊的茶喜歡放姜鹽,她不喜歡。
樂聲越來越近,護衛上來稟報:“郎君,儺舞已經到安定坊了。”
兩人起身下樓,也不騎馬了,直接匯入長街上比肩接踵的人群裡。
儺舞很快過來了。
首先傳來的是樂聲,時而歡快活潑,時而雄渾肅穆,響徹雲霄。
然後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幾百個戴面具的綵衣舞者在儺公、儺母的帶領下且歌且舞,穿行於長街小巷間。巡守的衛士手執火把緊跟在他們周圍。
據說最盛大的儺舞儀式在上都長安,一次有幾千人同時起舞。江州的儺舞沒那麼大的氣派,舞者們身上穿的衣裳花花綠綠,舞蹈的動作五花八門,隨他們自己發揮,只有官府聘請的儺公、儺母跳得最賣力。
圍觀的百姓們哈哈大笑,等儺舞跳到跟前,紛紛戴上準備好的面具,擠進隊伍裡,跟著一起舞蹈。
這是祈福消災的儀式,人人都要跳的。
儺公、儺母在衛士的簇擁中走遠,九寧忙拉著周嘉暄擠到後面的舞者隊伍裡,護衛們緊隨其後。
大家跟著樂曲抖胳膊、甩腿,一陣亂跳。
跳著跳著,有人拍拍周嘉暄的肩膀:“三郎,快跟我們去看熱鬧,你家大郎和人打賭,看誰能掀開綠姬的簾子!”
周嘉暄眉頭一皺,“大郎?”
來人點點頭,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我押了一千錢在大郎身上,他可別輸了!”
說著人已經跑遠。
周嘉暄叫來護衛問:“長兄今天也出門了?”
他以為周嘉言在府裡陪周百藥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