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寧雖然心亂如麻,腦子裡嗡嗡嗡嗡一片響,全身上下哪兒哪兒都難受,煩躁至極,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的鬆動。
她冷靜下來。
然後更煩躁了。
周嘉行是什麼毛病?
既然戳破她,為什麼不一拍兩散?
她不看他,“你想怎麼樣?”
周嘉行不語,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和自己對視。
沒人重新點起火燭,屋裡黑魆魆的,藉著視窗漏進來的一點點微光,九寧看到周嘉行深邃的眼裡忽然浮起幾點笑意。
轉瞬即逝,看不出是諷笑,還是志得意滿的笑,總之,肯定是笑了。
“生氣嗎?”他問。
九寧眼皮直抽。
沒看她垂頭喪氣精神萎靡嗎?她已經快氣糊塗了!
九寧現在可以確定了:周嘉行有病。
而且病得不輕。
……
周嘉行知道,九寧一定很生氣。
比得知他的隱瞞還要生氣。
而且還會因為被自己戳破秘密惱羞成怒,說不定打算就這麼和他決裂,然後跑得遠遠的,再也不理會他。
應該說不能簡簡單單用生氣來形容她的反應。
既然知道有這樣的風險,為什麼要告訴她?
他可以和以前一樣保持沉默。
她性子好,會認真對待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嬌氣的外表之下是早熟的通情達理。
她會理解他,原諒他。
就像懷朗說的那樣,生一陣子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周嘉行眉峰輕皺,微微一哂。
正如九寧不會真的為誰停留一樣,她的理解和原諒也不是發自內心。
她只是不在意他,不在乎他,才會這麼寬容。
這遠遠不夠。
尤其經過那種濃烈的、洶湧的、讓他幾乎失控的焦躁折磨後,他不再滿足於繼續保持這種假象。
他要九寧正視他。
認認真真地面對他。
感覺到九寧在微微顫抖,他鬆開手。
“不讓我逃避,怎麼輪到你,就不吱聲了?”
九寧含恨沉默。
她不想說話。
周嘉行沒有繼續刺激她。
想要徹底打破她的防備,應該繼續逼她……
可對上她那雙溼漉漉的眼睛,他還是不由自主讓步了。
她氣呼呼抱成一團,冷冷地瞪著他,豎起所有尖銳的刺,兇巴巴的,冷淡,疏遠……
他竟然覺得很可愛。
沉默了一會兒後,周嘉行解下身上的斗篷,裹住還在發抖的九寧。
九寧掃他一眼,目光警惕。
“別動。”
周嘉行道,再次抓住她,不許她躲開,把她沒穿靴子、凍得冰涼的雙腳仔細用斗篷裹好。
“從小到大,我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沒有慈父,母親沉浸在悲痛中,鎮日鎖著房門,不許他出門——只因怕他惹周百藥生氣。
他誰都指望不上。
從記事開始,他就習慣什麼都靠自己。
從不開口要求什麼。
想要,他就去拿,去一點點得到。
他需要飽腹的食物,保暖的衣裳,買藥的錢帛。
沒人給他,他自己去掙。
就這麼一點一點慢慢長大。
他不需要施捨,不需要同情,想要什麼,就果斷去爭取。
“在永安寺的時候,你問過我想要什麼。”
周嘉行低頭,為九寧繫好斗篷繫帶,動作很溫柔。
“我想要你。”
九寧一呆,然後毛骨悚然。
“你要我幹什麼?”
她又不值錢,還一直騙他。
周嘉行收回手指,淡淡道:“你說過,真心把我當兄長。”
九寧呆了半天,有種想扶額的感覺。
這事她恍惚記得一點,江邊浴馬的時候,他這麼問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過去,在每一次周嘉行鄭重問她什麼的時候,仔細想好了再回答他,而不是漫不經心敷衍他。
這人竟然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了!
而且還拿來堵她!
她抓緊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