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弟示意親兵們跟上。
他們慢慢走出小道,回到寬敞的官道上,踏上返回長安的路程。
是夜,他們在一處背風處紮營休息。
多弟守在李昭的營帳外,幾乎是寸步不離。
夜已深,隱約有零星的蛙鳴聲。
多弟坐在火堆前打盹。
一陣腳步聲靠近,她驚醒過來,抬起眼簾。
懷朗站在她面前,朝她咧嘴一笑,“好了,你去睡罷,我來守。”
“小心點。”多弟囑咐他一句,轉身走了。
懷朗目送她走遠,叫來其他親兵代替他,走到營帳前。
裡面傳出本該睡熟的李昭說話的聲音:“進來罷。”
懷朗舉步走進去。
帳中沒有點燈,李昭一身寬袖袍服,端坐在黑暗中,面前放著幾隻開啟的黑漆螺鈿寶匣。
“你是周使君的人。”
懷朗站著,手放在佩刀刀柄上,道:“正是。”
李昭垂眸,“周使君想殺孤?”
九寧不會殺他,但周嘉行可不會手軟。
懷朗沒說話,緩緩抽出佩刀,刀刃薄而鋒利,月光從帳頂漏下來,落在刀刃上,折射出一道冰冷寒芒。
李昭一動不動,道:“周使君愛慕長公主,殺了孤,要如何向長公主解釋?”
懷朗獰笑,“這個不勞大王操心。”
李昭淡淡道:“我已擬好一份詔書,閣下可願代孤送至周使君案頭?”
懷朗皺眉:“什麼詔書?”
李昭手指輕敲那幾只螺鈿寶匣。
“孤親筆撰寫的檄文。”
懷朗外粗內細,聞言,眉峰皺起,收起佩刀,走到李昭面前,拿起那份詔書看。
饒是心裡已經猜到,他還是臉色大變,眼睛裡燃燒起興奮的光芒。
檄文確實是李昭親手寫的,他以雍王之名,代李曦斥責李元宗老奸巨猾,早有不臣之心,命他即刻進京,否則發兵前去征討。
這份檄文公佈出去,李元宗根本不會搭理,其他節鎮也不會把這份檄文放在心上。
隨著那幫稱帝的流民流竄至桂州而且規模越來越大,又先後有幾地軍閥自立為帝,江東以及沿海一帶的節鎮比較含蓄,沒有稱帝,不過他們和稱帝的軍閥互通婚姻。
眼下還承認李曦身份的人不多了。
但是有了李昭寫的檄文,周嘉行攻打李元宗就算師出有名,還未開戰,先佔了上風。等九寧再公開支援他攻打李元宗,那天下節鎮都得站在他們這一邊,因為他們若幫李元宗,就成了謀反。
李昭眼睫低垂,等懷朗看完檄文,道:“孤不會阻攔周使君,等孤回到長安,任他處置。長公主和孤曾立下盟約,時至今日,孤生死都在他人之手,周使君自然無需顧忌孤,不過總得顧慮長公主一二。”
他應當死在長安。
懷朗沉吟了片刻,收起那份檄文,“大王果然是聰明人。”
李昭笑了笑,笑容譏諷。
懷朗躬身退出營帳。
走出幾步後,他臉上的笑容瞬時凝住,嘴角一挑,揚起一絲邪氣的笑。
郎主若真想殺李昭,就不會因為李昭的識時務而動搖,李昭以為他這樣做了,郎主就會放手嗎?
不會。
郎主只對九娘一個人例外。
他走到火堆旁。
黑暗中,幾個快如鬼魅的身影從林子裡鑽出,疾步竄至他身旁。
他神色冷凝:“辦好了?”
親兵點頭,“他果然懷疑雍王,掉頭往河東去了。”
懷朗笑了笑,一口雪白牙齒,冷森森的。
李曦多疑,而李昭的那個忠僕——叫朱鵠的,心裡更忠於李昭,對李曦曾利用他綁走九寧的事耿耿於懷。
他早已經將李昭和李曦身邊留下的這些忠僕摸得透透的,知道怎麼不著痕跡地挑撥他們,煽動他們。
李曦不會如李昭所想的那樣往西走,他會轉頭去河東。
這才是懷朗北上的真正目的。
讓李曦死在河東軍手上。
李昭的檄文固然有用,但有什麼比李曦死在河東更能激起民間百姓對河東李元宗一家的憎惡呢?
李元宗老謀深算,囂張這麼多年都能忍住不動手,自然不會殺李曦。
可惜,他有很多野心勃勃但是謀略不足的兒子。
郎主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