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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小看詔書郎,都是讀書人呢!”里正感嘆道,“聽說這些詔書郎是各地推舉的人才,長公主這是在歷練他們,再過一年,他們都要入朝為官吶!”
眾人表情各異,再次看向那個站在石碑向和農人說話的讀書人,那人看起來很年輕,才二十多歲的樣子,看面相,應當是個沒吃過苦頭的富貴郎君。
他們沒敢說話,視線不由自主彙集到李昭身上。
李昭臉上神情平靜,問里正:“各地推舉的人才,可是制舉?朝廷重新開制舉了?”
里正搖搖頭,笑道:“不是制舉,不過制舉確實重新開了。這些讀書人是各地官員推選送去長安的,長公主下令,說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要各地官員推舉人才,不拘是什麼人才,只要有所長,都能推舉,每個人都得推舉一個,如果推舉的人得到重用,有不少賞錢哩!”
說完,他嘿嘿一笑,眉飛色舞。
“我有個從侄,大字不識一個,什麼本事都沒有,一直吊兒郎當的,就因為地種得好,也被選上去了!”
他又囉囉嗦嗦了一大車話,看一眼李昭幾人,笑道:“諸位郎君一看就是體面人,眼下世道太平了,咱們這兒不會再打仗了,郎君們也該去試一試,官府正在招募人才呢!”
朱鵠含笑謝過里正,給了他點賞錢,想打發他走。
李昭揮揮手,眼神制止他,讓里正繼續說下去。
里正背井離鄉多年,終於回到家鄉,心情激盪,又見氣度不凡的李昭願意聽自己說話,愈加收不住,興奮地講起他們回鄉以來的事。
長公主頒佈了新的田令,每個願意回鄉的人都能得到土地,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戶籍,而且稅收減免,還命各鄉、裡、村組社,修路鋪橋,建房築屋,出工的人可以免除勞役,這一下流離在外的人都帶著家人回來了。
一來家鄉是根,只要不打仗,他們還是願意回到家鄉。二來回鄉不僅能得到土地,減免賦稅,還能以工代役,不回來的是傻子!
還有一點,家鄉應該不會打仗了。
里正說到最後,目光炯炯發亮。
雖然南北還未統一,河東李司空和周使君還在對峙,南方仍然是各地為政的割據狀態,但只要朝廷保證他們有地種,那他們還能活下去。
遠處傳來孩子的歡笑聲。大人們扛著鋤頭、鐵鍬從田間歸來,聚在村頭大聲商量春耕的事,小孩子圍在一邊玩耍,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鬨笑。
李昭站在一株盛放的桃樹下,聽著那些孩童們天真歡快的笑聲,出神了很久。
里正留李昭他們吃飯。
朱鵠正要拒絕,瞥見李昭的神色,沒有出聲。
他們留了下來。
當晚,各家送來菜餚。這是村裡的規矩,有貴人經過村子,各家各戶都會送來自家最好的菜蔬,這樣等貴人走的時候大家都能分到賞錢。
李昭吃了一頓鄉間飯菜。
在村子裡短暫修整,第二天下午,他們離開村落。
李昭帶著李曦拐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岔道。
夕陽西下,群山幽谷染了一層燦爛金輝,宿鳥歸巢,拍打著翅膀飛過他們上空。
這些天罕見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曦抬起頭,望著沉沉暮色籠罩的山谷,道:“阿弟,這不是回長安的路。”
李昭停了下來,“對。”
這確實不是回長安的路。
李曦看他一眼,問:“你想做什麼?”
李昭凝望沐浴在璀璨夕暉中的大好河山,眼裡彷彿有笑意沉浮。
“阿兄,有件事,是我錯了。”
李曦詫異。
李昭低頭,武宗的那本札記就在他胸前衣襟裡貼身放著。
也許不止一件事錯了。
他嘆口氣,“我不該逼阿兄和我一道承擔所有,既然阿兄不願意……那便離開吧。”
李曦瞪大眼睛,握著韁繩的手抖了幾下:“你什麼意思?”
李昭沒有看他,“我的意思是,阿兄可以走了,以後你不是李曦,不是皇帝,不是我的兄長,你可以當一個普通人,去一個太平的地方,當一個衣食無憂的田舍翁,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
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李曦驚呆了,嘴巴張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你瘋了?我倒是想當一個普通人,我能嗎?”
李昭沒有說話,擺擺手。
朱鵠撥馬上前,取下一隻酒囊,遞給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