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一個頭發花白、身著官服的老人在年輕官員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了出來,看到他,皺紋密佈的臉擠出一個蒼老的笑容,渾濁的雙眼中淚花閃爍。
老人看著李昭,沉默了許久,微笑道:“大王回來了。”
……
李曦丟下滿朝文武和後宮妃嬪,只帶了些親近內侍悄悄逃出長安,舉世震驚。
長安城內人心渙散,皇帝都跑了,大臣們群龍無首,吵來吵去,吵不出一個結果。如果擁護其他宗室登基,那在外的李曦必死無疑,而且此時再換一個皇帝除了會引來更多紛爭之外完全沒有意義,於是大臣們分成幾派,其中一派出城去尋找李曦,剩下幾派有的認為還不如等契丹被趕出中原後直接迎李元宗入城登基,但那時契丹來勢洶洶,誰也不能保證李元宗和周嘉行他們能擋住契丹的鐵蹄南下。大臣們意見不一,揎拳擄袖,打得頭破血流,不久後紛紛掛印離京。
到最後,幾乎都跑光了。
當時盧公早已閒居在家,家人紛紛勸他離開,他斷然拒絕,穿上自己的舊官袍,再次出現在朝堂之上。
……
眼下,皇親貴族比大臣們跑得還快,因為大臣留下還可以為新君效力,宗室留下則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此刻,宗室都在想方設法往外跑,只有雍王獨自返回。
盧公不贊同李昭回來的決定,但是當他看到這個憔悴陰鬱的年輕人冒著風雪拾級而上,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時候,心裡無比驕傲。
可以失敗,可以懦弱,但不能失了最後一點氣節啊!
李昭輕輕推開身邊扶著自己的內侍,雙手平舉,朝老態龍鍾的盧公一揖,“小子回來了。”
和他一起回京的內侍忙代他跪下,朝盧公行了個稽首禮。
盧公站著沒動,拄著獸首銅杖,站在殿門前,袍袖翻飛,泰然受了這個鄭重的禮節。
禮畢,眾人起身。
李昭對左右的衛士道:“送盧公出城。”
年輕官員們忙要攙盧公。
盧公擺擺手,示意眾人退開,目光望向遠方。
飛簷重宇,碧瓦朱甍,鱗次櫛比的殿堂樓閣沿著中軸依次坐落,氣勢恢宏,雄偉壯麗,昭示著這個王朝彪炳千古的偉大和昌盛。
無數個清晨,在迴盪在上都每一個角落的清越鐘聲的陪伴下,盧公騎馬入宮,走過繁華的街道,順著寬闊的長道,一步步走向宏偉的大殿。
從南到北,由外及內,千道萬道宮門次第開啟,金色的晨曦破開層層雲霧,照耀在宮城之上,高聳的主殿俯瞰著整座都城,琉璃瓦上金光浮動。
日復一日,盧公身穿圓領袍,和其他大臣一道步入殿中,再一起從裡面走出來。從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新晉進士,到灰心失望、垂垂老矣的老宰相,幾十年時光如水一般流淌而過,那個目空一切的年輕人恍在昨日,直到現在,盧公耳邊甚至還一遍遍清晰地迴響著第一天入朝時站在殿外聽到的宮門吱嘎吱嘎絞動的聲音。
這座宮城是他的一切,他的熱血,他的抱負,他的努力,他的青春年華,他苦心經營半輩子卻屢屢受挫、無力挽救的失望和痛楚,全都在這裡。
“我老了,走不動了。”
盧公凝望著鵝毛般撲簌而下的大雪,微微一笑,嘆息道:“我乃堂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國在,人在。”
國破,那便一道赴黃泉罷。
周圍的年輕官員對望一眼,眼圈泛紅,哽咽著道:“先生,我們留下,您出城去吧,聖人在成都府,您可以去尋聖人,繼續為聖人盡忠。”
效忠聖人?
試問天底下還有誰對皇室抱有希望?
新的、充滿活力的必將代替舊的、腐朽的,這是亙古不變的趨勢,沒有人能夠阻擋歷史的洪流。
就像當年沒有人能阻止本朝平定天下一樣。
盧公一哂,扭頭,望著李昭,含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大王,我這人一生就好一個名聲。”
長安是他的魂,他的根,離了長安,他也沒什麼活路了。
李昭一言不發,和盧公對視,半晌後,微微頷首。
左右衛士明白他的意思,躬身後退。
年輕官員們忍不住哭了出來。
盧公笑罵:“哭什麼!這點陣勢就嚇成這樣,等他們攻城的時候,你們還不得腿軟!都給我憋回去!”
官員們吸吸鼻子,低頭拭淚。
李昭扶著盧公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