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慈父,有什麼資格斥我為逆子?”
周嘉行似笑非笑,收回長劍,撫掌輕拍。
角落裡鑽出兩個黑衣人,他們分開人群,兩個老婦、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款款上前,跪在周嘉行腳下,抖得篩子似的。
走廊裡的九寧扭頭問身後的阿二他們,“認得他們嗎?”
阿二幾人仔細看了半晌,搖搖頭。
阿四牛生撓撓腦袋,道:“有點面熟,好像是以前在府裡當差的。”
九寧皺眉。
祠堂裡,周嘉行看著周百藥,“敢問郎君,當年我母親是怎麼生下我的?”
這一句問出口,眾人一片譁然,面面相覷。
周家人人都知道有異域血統的二郎是怎麼來的。
昆奴和崑崙奴、新羅婢不同,是生活在極北地帶的一個部族,族中女人善歌善舞,男人驍勇善戰,不論男女都在馬背上長大,逐水草而居,過著遊牧生活。多年前他們的部族被突厥部落吞併,族中男女淪為奴隸,其中一部分最後被賣至中原。
周嘉行的母親就是一名昆奴。她本是一位將軍豢養在帳中取樂的,在一次混戰中落於江州兵之手,成為周家的婢女。
據說她貌美如花,生得很妖嬈,不甘於屈居人下,趁著周百藥酒醉的時候爬上床成了好事,這才有了周嘉行。
周百藥為人方正,深恨昆奴,想把人打發出去,得知她有孕,只能暫時養著。後來昆奴生下孩子,據說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周百藥明知是自己的血脈,仍然忍不住心生厭惡,忍了幾年後,還是由著續娶的崔氏趕走母子二人。
據說自從多年前那次醉酒被昆奴趁人之危,之後周百藥再沒碰過昆奴一根手指頭。
這一段故事周家郎君幾乎個個都知道,九寧也不止一次聽馮姑她們背地裡八卦過。
昆奴生下週嘉行後,知道這個兒子不討周百藥的喜歡,每天把兒子關在房裡,不讓他出門丟人現眼。府裡很多人只知道有一個二郎,卻沒見過人,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
九寧聽馮姑碎嘴時偷偷腹誹,周嘉行膚色偏白,除了血緣天生這個原因,說不定也有小時候天天悶在屋裡、沒曬足太陽的緣故。
祠堂裡的人視線全都湧向周百藥,看他會怎麼回答。
周百藥面色陰冷,逆子當著一群周家郎君的面拿劍指著他,他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一劍斬了逆子!
他不答,周嘉行也不急,手中長劍往前一送。
旁邊的周嘉暄立刻伸手去擋。
九寧呼吸一窒,踏進祠堂,阿二、阿三忙跟上。
周嘉行目標明確,推開周嘉暄後,劍尖抵住周百藥的咽喉。
一名黑衣人上前,幫忙攔住想要上前解救父親的周嘉暄,強行把他送到周刺史身邊。
周刺史正襟危坐,慢悠悠道,“三郎,且聽二郎怎麼說。”
周嘉暄一愣,心中似有所悟,眉頭緊皺。
周刺史知道他明白了,沒再說什麼。
人群背後的九寧看到周嘉暄暫時沒有危險,拍了拍胸口。
她扭頭叮囑阿二和阿三:“待會兒要是亂起來,你們趕緊衝進去救我三哥。其他人先不管,救我三哥要緊。”
兩人點頭應下。
風從敞著大大門捲進堂屋,燭火劇烈晃動。
冰冷的劍鋒抵在咽喉上,周百藥肝膽俱裂,覺得自己已經血流如注,恨恨道:“你母親趁我酒醉,勾引我做了糊塗事,才有了你這個逆子!”
周嘉行輕笑,“這裡是周家祠堂,郎君以君子自稱,在祖宗面前,也不願說實話?”
他擺擺手。
那幾名跪在地上的婦人抖了一下,一個接一個開口:
“奴是先夫人蔣氏的貼身婢女。”
“奴也是。”
“奴原來是在書房當差的。”
三人說完,嗚嗚哭著對周百藥磕頭。
周百藥神色驟變,不顧喉嚨的長劍,猛地坐起身,瞪視三人,目眥欲裂。
三個婦人不敢看他,嗚咽著道:“阿郎勿怪。”
周百藥臉色瞬間從蒼白變為青紫,片刻後又一片赤紅。
周嘉行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父親,嘴角勾了一下,淡淡道:“說,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婦人中年紀最大的那個直起身,最先開口,“那晚是盂蘭盆會,夫人帶著大郎去河邊放水燈祈福,阿郎……阿郎沒出門,黎娘給阿郎送木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