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去。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她長篇大論時,鄭宓她們突然安靜下來了。那是因為,她身後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出現了十數輛牛車,而此刻,這些牛車車簾掀開,牛車裡面,一個個或俊秀或瀟灑或斯文或白淨如玉計程車族子弟,正似笑非笑地向她看來。
這些人,所坐的雖是牛車,可他們的身後,護衛軒昂侍婢美貌,他們自己,更是從上到下都透著一種清雅貴氣,很顯然的,身份絕對不一般,很可能不是這荊州城常見的世族子弟,而是大士族的郎君。
至於那個說話的,則是個二十七八歲,面容雖是醜陋,卻透出一種清奇古樸計程車大夫。
見到姬姒只是看幾眼,便一張俏臉暴紅,那醜陋漢子越發笑得起勁,他使勁地拍著自個大腿,樂顛顛地叫道:“這是我陳奕之最高興的一天了。”他樂滋滋地跑到姬姒的驢車前,上半身探進驢車中,露出一口黃牙,眯著小眼睛朝姬姒叫道:“小姑貴姓芳名?”
姬姒對上眼前這人,又看了一眼二十開步外,那些或雙手抱胸,或懶洋洋地仰頭灌酒,或含笑望來的郎君們,慢慢平靜下來。她心中想道:事已至此,只能想辦子補救了。
她衝著陳奕之福了福,說道:“我叫姬姒。”
“姓姬?”與謝琅一樣,陳奕之也挑起了眉,他咧著一口黃牙笑道:“姬姓如今可不常見啊,原來小姑乃是黃帝之後。”
說到這裡,他朝著姬姒挺客氣地說道:“小阿姒,你來到荊州城是準備前往枯榮寺的吧?喲喲喲,我是聽人說過,在那枯榮寺裡求姻緣挺靈驗的。”話音一落,他也不等姬姒開口,便笑眯眯地朝著駕車的黎叔叫道:“走吧,前往枯榮寺。”聲音一落,他一個手勢,於是一聲唿哨後,幾輛牛車駛了過來,把姬姒的驢車前後左右圍住,逼得驢車不得不與他同行。
直到姬姒的驢車被這支士族隊伍完全捲入,鄭宓等人才清醒過來。她們叫了幾聲,見前方眾人的不理不睬,鄭宓朝著一側的護衛揮了一鞭,在打得那人一個哆嗦後,鄭宓怒道:“阿姒怎麼能這樣?”
旁邊一個同行的女郎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道:“聲音小點。我看那群人極為不凡,只怕都是大有來歷,你對姬姒有火,回去了再發作不遲,在這個地方,小心激怒了他們。”
鄭宓連忙閉上了嘴,幾女猶豫一陣後,忍不住驅著車跟了上去。
枯榮寺很近,姬姒等人駛了不到二刻鐘便到了。
一行人剛剛走上山道,便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清笛聲。這笛聲清越悠遠,吹到高處,彷彿直入雲宵,充滿空靈逍遙之氣,實是技藝高到了極點。
幾乎是那笛聲一起,走在姬姒前方的那些郎君們,便一個個停止了交談,專注的聆聽起來。
順著那笛聲,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山腰處,這山腰,是一個廣闊的青石壓成的平臺,上面修了幾座亭子和一個九曲回廓。
原來,眾人是順著笛聲而來,可這一上來,所有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亭臺中央處。
那裡,有兩個人正在下棋,其中一個是個光頭和尚,而另外一個,卻是一個白衣郎君。
……姬姒心想,原來這便是光華流轉,琳琅滿目。
那白衣郎君就那麼坐在榻上,專注地與和尚下著棋,可他身上自有一種瑩光,令得這放曠青山,山間流澗,都變得耀眼而華美。
以前姬姒曾經聽人說過,有一種人,便是站在千千萬萬人當中,便是從無一言,也會自然而然地成為所有人的焦點,而她,現在明白那是什麼樣的風景了。
枯榮寺乃是荊州名寺,來來往往的香客殊是不少,女客也有一些,這時刻,姬姒目光隨意一轉,便忍不住想道:只怕枯榮寺所有的女客,都在這裡了……這散了半山,或低聲談詩論賦,或當場刺繡畫畫,或帶著婢女俏生生立於群菊之側的小姑們,那真是個個衣裳華美,人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修飾過的精緻得體。中是,她們那時不時投向白衣郎君的目光,太過痴迷了些。
姬姒目光從眾女身上掠過,又想道:果然不愧是世間聞名的風流郎。
姬姒收起剎那間湧出的綺思,恢復了心如止水。
這時,一局終了。
那身穿袈裟的和尚把棋盤一拂,道:“罷了罷了,你這廝手段忒也多了些,老訥認這個輸!”
謝琅還沒有回話,姬姒身側,一身材瘦長風姿瀟灑的郎君便笑了起來,“他謝十八何止是手段多了些?這一次要不是他出了奇策,那北魏兵可就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