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拉開眼縫,又是晚上了。
索菲亞的到來讓林馥蓁安心了不少,思緒往更為黑暗的世界沉溺。
迷迷糊糊中,側耳,細聽,確信那是開窗的聲音,慌慌張張制止:把窗戶關上,快把窗戶關上。
索菲亞沒聽她的話,法國女人想必覺得開啟窗戶可以讓空氣更為暢通,她是一名病患,房子是老房子。
“索菲亞,一開啟窗戶,蟲子就會飛進去。”
那都是一些一見到燈光就可以豁出生命的蠢傢伙。
索菲亞關上窗,來到她床前。
當那隻手貼上她額頭時,林馥蓁就知道,來的人不是索菲亞。
想去拍開落在額頭處的手,無奈手沒半點力氣,唯有,緊閉眼睛,不去看。
許久,許久——
“我得承認,你的新戰術很有效。”
新戰術?艱難舉手,想嘗試是否能拿開落在她額頭上的手。
手在半空中被握住,手掌被動攤開,他的臉埋於她手掌裡,五官紋路是如此的熟悉。
低啞的聲線從她手掌裡頭滲透出來。
“我還得和你承認,在你讓我不要叫你小畫眉,說小畫眉以後將不復存在時,那種奇怪的感覺其實是慌張。”
“回來吧,小畫眉,不要消失不見,我也不接受你的消失不見。”
想去抽回手,手卻被越發緊握住。
誰也再沒有說話。
在漫長的沉默中,林馥蓁的思緒又開始往黑暗邊際沉溺,那聲“林馥蓁”把她從黑暗邊際拉了回來。
強打精神。
“我瘋了才會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是的,連嘉澍是瘋了,連嘉澍更加難以原諒的是,在他對林馥蓁做出那樣的事情後還覺得理所當然,我只是讓那個傲慢的小公主為她的行為付出一點代價,反正,那是遲早的事情,無恥又卑劣,那下三濫沒什麼兩樣。”
“林故蓁,在這一刻之前,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個壞蛋,讓一個壞蛋抖出自己的劣根,這像話嗎?”
“原諒我好嗎?也許,我剛剛的話會讓你覺得憤怒,那像乞求原諒的話嗎?我也不是沒向誰道歉過,但那些道歉都是停留在口頭上,我的內心從來就未曾對誰真正感到抱歉過,不想道歉亦不會向誰低頭。”
“我認為道歉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被你殺掉的那個人不會因為你的道歉復活。”
“在沒來這裡之前,我還是沒想到和你道歉,直到……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林馥蓁她現在看起來糟透了,真的,林馥蓁,你現在看起來糟糕透了。”
“林馥蓁,你一定沒看到我看到你時揪自己頭髮的樣子,林馥蓁,你糟糕樣子讓我心裡難受,難受極了。”
臉更深埋在她的手掌裡。
“於是,二十年來,連嘉澍內心開始有了道歉的想法,都是我的錯,看看我乾的愚蠢事情,可……小畫眉,我發現自己不知道如何向一個人表達自己內心的歉意,以及……如何去向一個人低頭。”
“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我去和我們的鄰居請教,小畫眉,你還記得那雜貨店店主嗎,我們的鄰居建議我去請教那位店主,因為這個村子裡,就那位最有道歉經驗,於是,我就到那家雜貨店去,雜貨店店主說,道歉貴在真誠。”
“道歉貴在真誠,也就是說甜言蜜語投機取巧解決不了問題了,林馥蓁,就看在連嘉澍那個壞蛋第一次在你面前,坦白出他最為不願意承認的一面,請你原諒他,他真的知道錯了。林馥蓁,連嘉澍正式向你請求原諒。”
“更加確切一點說,連嘉澍向林馥蓁低頭乞求原諒。”
午夜來臨,小畫眉,你說的那句“別叫我小畫眉,小畫眉已經被一個人弄丟了。”還在我耳朵裡嗡嗡叫個不停,驅之不去,煩死了,真的是煩死了。
也煩,也害怕。
☆、飛蛾與火
“更加確切一點說; 連嘉澍向林馥蓁低頭乞求原諒。”連嘉澍聲音一縷一縷地從林馥蓁手掌心透露出來。
嗯,小法蘭西的道歉很是別具一格呢,別具一格且無恥。
且優越感十足,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方式:吶,道歉拿去,在拿走道歉之前你要打從心裡有榮譽感; 畢竟; 這是連嘉澍二十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歉意。
只是; 親愛的小法蘭西; 那位雜貨店店主給你的建議並不合我心意。
貴在真誠?那是別人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