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窪窪的地面,歪歪斜斜的球門,這就是阿丹爸爸口中的足球場,但阿里似乎沒被這些不利因素影響,他一個人努力帶著球往著球門。
當把球射向網窩時,阿里跳了起來,展開的雙手在半空中做出擊掌動作,就好像空中有一雙手在和他做著呼應。
連嘉澍讓兩名工作人員先離開,他找了一處臺階坐下,面對著足球場。
我站在連嘉澍身後,看著阿里再次帶球,看著阿里再次把球射進網窩,這次進球慶祝動作變成了撞肩,高高躍起,肩膀朝著一個方向。
太陽西下,阿里抱著球從我們面前經過,連嘉澍用阿拉伯語叫出了阿里的名字。
因工作關係,阿拉伯語對於我來說並不陌生。
在連嘉澍說出“阿丹以前的進球慶祝動作一定漂亮極了”時,阿里停下腳步。
片刻,阿里在連嘉澍旁邊位置坐了下來。
小會時間過去。
“平常阿丹出門時,我都會和他說再見,只有那天,我沒和阿丹說再見。”阿里說。
沒和哥哥說再見是因為當時兄弟兩發生了點小爭執,出門前,哥哥和弟弟說了再見,而弟弟理都沒理。
哥哥離開後,弟弟帶著哥哥的足球來到哥哥喜歡的足球場上,做著哥哥喜歡做的事情。
“在做阿丹喜歡的事情時,我心裡沒那麼難過了。”阿里垂下頭,說著。
在灰黑色的天光下,連嘉澍的嗓音低沉而柔和:
“即使那條路通往學校更近,可你還是願意選擇更遠的那條路,因為更遠的那條路以前你和阿丹經常走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那個人忽然吸引住你的目光讓你停下了腳步,並不是那人有多麼的好看,而是因為那人穿的衣服是阿丹喜歡的顏色;在食品店,你對一個人微笑,並不是因為你和這個人認識,而是因為這個人購物袋裡放著阿丹喜歡的食品,這導致於你對這個人心裡產生了莫名的親切感。”
“當流星劃過天際,當雨後天空出現彩虹,在別人紛紛停下腳步讚美時,唯有你,垂頭喪氣的一門心思想逃離,因為你無法和阿丹分享這一刻的美景。”
連嘉澍的話讓阿里頭趴在膝蓋上,片刻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連嘉澍手輕輕拍著阿里的肩膀。
阿里的哭聲越來越大,十三、四歲的少年以一場哭泣來和當天的哥哥說再見。
夜幕降臨。
阿里問連嘉澍,你是不是也在想念著一個人。
連嘉澍沒有回答。
那晚,在老城區一家小酒館裡,小半杯酒過後,我問連嘉澍找不到那件外套心裡難受嗎?
連嘉澍搖頭。
艹!白操心了。
垃圾話還沒說出口——
輕輕淺淺的一句。
“我只是想她了。”
從老城區的小酒館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聖殿山上的萬丈星輝。
那萬丈星輝伴隨著我回到倫敦。
回到倫敦,我每天上班下班,遵守文明社會各種各樣的規律,紅燈停下腳步,綠燈亮起腳踩在斑馬線,超市購物排隊結賬,坐地鐵時看到老人孕婦孩子讓座,快餐店把多找出來的錢歸還給服務生,日復一日著。
然後,某個下午,我在畫展看到這樣一幅畫:一個女人的臉和一個男人的手,男人的手穿過女人身體的骨頭落在女人的臉上。
那副畫主題叫做:穿過骨頭撫摸你的臉。
夜晚,我開啟公寓陽臺門,那陣風吹過,隱隱約約我想起聖殿山下的小酒館和從小酒館窗戶望出去的萬丈星輝。
在萬丈星輝下——
從倫敦到尼日,從尼日到耶路撒冷近兩萬公里的行程,只是在詮釋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想念。
近兩萬公里的行程是一種想念:
透過穿過那件外套的人,透過那件外套所經歷的軌跡,透過和那件外套的所有人和事以一種串聯起來的形式來達到去觸控一個人的靈魂。
瘋子。
真是……瘋子。
二零一三年六月,我收到來自耶路撒冷的朋友的郵件。
這位朋友告訴我,阿里家收到一件梅西的親筆簽名球衣,昔日坑坑窪窪的足球場鋪上了綠草坪,從球門到燈光裝置都是達到歐洲豪門級別的,剛剛落成的足球場成為了巴基斯坦少年們的樂園。
從前,在電視報紙電子媒體上看到各種各樣的名人訪談新聞我都會自動選擇略過,如今也依然,但如果翻到的是連嘉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