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息怒,快消消氣,切莫氣壞了身體。夫人畢竟、畢竟已經去世了。”
姜世森面無表情,毫無悲傷之色,暗忖:瘋癲潑婦,死不足惜。喪門星,活著整天滋事,鬧得家無寧日,死了還要連累孩子,害得我白費心血,辛辛苦苦給兒子謀定的官職,便宜別人了。
與此同時·赫欽郭府
秋夜風涼,中秋在即,邊塞月漸圓,原本應該慶祝節日團圓賞月,卻因王氏逝世而喜意全無。
靈堂內,香燭日夜燃燒,冷風湧入,白幛飄蕩,煙霧繚繞,小輩披麻戴孝跪了一地,啜泣聲此起彼伏,充滿哀傷之氣。
當年,除爵抄家時,靖陽侯急懼攻心,撇下妻兒,撒手人寰,如今王氏也逝世了。
郭弘磊先喪父,後喪母,大哥大嫂亦已不在人世。
喪父時固然萬分悲慟,但幸而,還有母親。
無論王氏堅不堅強、能不能幹、偏不偏心……總之,他由衷慶幸:我還有母親。
誰也沒料到,王氏會在即將搬回都城時,猝然逝世。
喪父等於家中頂樑柱倒了、靠山沒了,喪母則意味著再也聽不見“我兒辛苦”、“磊兒有出息”、“弘磊從小不聽話”、“木訥呆木頭”等等……餘生,父母皆只在記憶裡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郭弘磊跪在靈前,低著頭,不斷往盆內放紙錢,注視一沓沓紙錢化為灰燼,強打起精神,啞聲說:“母親生前一直盼望回家鄉,因此,喪事必須在都城完成,滿足長輩的遺願。”
“嗯咳,咳咳。”姜玉姝接腔,被焚燒紙錢煙氣燻得咳嗽,“不過,咱們在邊塞住了十幾年,得停靈十天,方便此地親友弔唁,然後把靈柩送回都城安葬。”
郭弘軒眼睛通紅,“我已經派了一批能幹下人攜訃文回都城佈置,以免咱們回去時,諸事不齊備,手忙腳亂。”
“如此安排甚好。”
“不知哥哥嫂子的丁憂奏疏寫好了沒有?”郭弘哲臉色蒼白,亦被燻得頻頻咳嗽。
姜玉姝把幾張紙錢放進盆內,火苗竄起來,照亮了上首白幛垂繞的漆黑棺木一角,輕聲答:“寫好了。你的待會兒拿給我,等明天,一起送回都城呈交朝廷。”
郭弘哲點點頭,
“奏明丁憂的話,會怎麼樣?”郭弘軒抽噎,抬袖擦擦眼淚,直接把幾沓紙錢放進盆內,悶住了,火苗竄不起來,竄出一大股濃煙,嗆得眾人劇烈咳嗽。
“咳,咳咳。”姜玉姝揮袖驅散濃煙,矮身摸索,卻摸了個空。
郭弘磊默默拿起鐵釺子,挑散厚厚紙錢,令其燃燒,濃煙消失後,他低聲答:“按律,戍邊武將奏明丁憂,朝廷會給三個月的治喪假,不予解除官職。”他看著妻子,“但律法並未對女官作出規定,具體等批覆吧,至於阿哲,多半需要按制守孝。除非朝廷下奪情令。”
“應該的,為母親守孝是、是應該的!”郭弘哲咳嗽之餘,鄭重表明態度,生怕被誤會不樂意。
兒女跪在自己身後,姜玉姝神色沉靜,婆婆逝世,兒孫媳婦須守孝,平靜說:“對,我們不是肩負戍邊重任的將領,理應守孝。期間,正好專心打理都城的家,一晃眼,離開十幾年了,孩子們人生地不熟,需要長輩帶領著適應。”
郭弘磊凝視妻子,目光深邃溫和,隨即無奈嘆息,“我卻不能一心一意地守孝,愧疚至極。”
少年當家的一家之主,人前總是四平八穩,站如松坐如鐘,此刻卻冒著胡茬,低著頭,肩背耷拉,盯著火苗,不停往盆裡添紙錢。
家人七嘴八舌地安慰:“朝廷律法不容違抗,怎能怪你?”
“二哥切莫如此!雖說不能按制守孝,但三個月也夠治喪了,算是忠孝兩全。”
“老祖宗的在天之靈,肯定會理解。”
“二哥無需自責,你的孝心,母親深知。”
……
郭弘磊抬頭,仰望漆黑靈柩,憶起母親的音容笑貌,黯然悲慟,內心空茫,一時間提不起思考與振作的勁兒,木然守靈燒紙錢。
半個月後·都城皇宮
御書房內,君臣幾人商議國務。
永慶帝詫異皺眉,“郭王氏?朕記得,前陣子才準了她升誥命。”
“沒錯。但郭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壽終正寢矣。”吏部官員呈上三份奏疏,恭謹道:“此乃已故誥命兒子及其兒媳婦稟明丁憂的奏疏,陛下請過目。”
太監躬身接過,轉交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