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痕跡鑑定和血液飛濺實驗也表明,當時鄭海蘭的姿勢是站著,兇手與她面對面揚刀,刀口從上而下劈入,微帶著角度。
鄭海蘭沒有躲避,否則不可能出現這麼整齊的切割面,這是一個眼看著搶匪對自己揮刀而來還紋絲不動的女人。
再對比平時影視作品裡幾個彪形大漢壓著一個受害人死死把手臂摁在桌面上求剁的場面,就知道鄭海蘭的故事多麼的匪夷所思了。
傷口,距離,血液,受害人,已經足以進行現場模擬。
正是因為鄭海蘭的口供太奇葩導致辦案的渝州刑偵隊在檢驗報告出來的第二天就到她家進行了一次現場還原,結果更加叫人啼笑皆非,本案出現了第三個疑點,對搶匪的描述上。
現場還原的結果,這樣的傷口這樣的距離,搶匪的身高只可能在165—172之間。
當然不是說沒有這個身高出來搶劫的悍匪,但是鄭海蘭之前的口供裡反覆強調最多的,是搶匪是個身形高大的彪形大漢…
唐少辰入手的口供裡記錄了這樣一段,審訊的警員讓鄭海蘭描述搶匪的外貌。
鄭海蘭的答案是身高至少在180以上,非常高,非常壯,穿著一身黑衣服,蒙面,只看得到眼睛,從身材看就能看得出非常兇悍,而且搶匪聲音很粗,帶著方言口音,但是她聽不出來是哪裡人。
唐少辰接觸刑偵也有不少年了,看過聽過的審訊沒有一千也有幾百,裡頭不乏稀奇古怪的。
只是往往看似越顛三倒四添油加醋邏輯不夠嚴密的口供,對比邏輯清晰指向明確甚至有故意引導嫌疑的口供而言,其可信度越高。
這樣的機率,在鄭海蘭這樣因身體致殘導致精神必定受挫的受害人身上更是將大大提升。
反之,她越是淡定越是配合越是描繪得細膩認真,給出的口供越可能和事實真相背道而馳。
因為人在撒謊的時候會主動設想謊言的方方面面,因為心虛會不自覺一再細化,最後將謊言構架得精緻無比。
鄭海蘭顯然是在騙人。
所以她是一個放了搶匪進屋,安安分分站在原地給搶匪砍了一刀,最後還極力隱瞞搶匪身份的受害人。
唐少辰和之前所有詢問過鄭海蘭的警官都不一樣,他沒有著急開口,也沒有流露猜疑,坐下後他只是淡淡望著她,不帶情緒,甚至像是在獨自冥想,對視幾分鐘之後鄭海蘭感覺到難以忽視的壓力。
她很緊張,不自覺夾緊了包裹著層層繃帶的右手,皺了皺眉。
“這位…唐警官,我的案子之前的警官該問的都問的,我能說的也都說了,你再來問,我也說不出新的東西給你了。”
鄭海蘭聲音有些顫,臉上是病態的白,她之前肯定不是這麼瘦的,蒼白的容顏上眼窩深陷,頭髮也乾枯發黃,一副久病的模樣。
唐少辰並無多餘表情,沉默打破:“鄭女士,據口供,案發那晚你的女兒和你在一起。”
鄭海蘭眸光有些直愣,定定望了唐少辰一會兒,嘆了口氣:“是的。”
“那個搶匪很兇狠,拿刀威逼你,你害怕女兒出事不敢呼救,開門放了搶匪進家。”
“…是。”
“搶匪進來之後到主臥搜刮財物,沒有發現想要的東西,非常憤怒砍了你一刀。”
“是。”
唐少辰眸光微凝:“那當你和綁匪在主臥的時候,你的女兒在哪裡?”
淡淡一句,語氣和之前的問題一樣並沒有什麼起伏。
冬日午後的陽光不夠溫暖也不會刺眼,柔柔打落在小小一方天地,落在鏡片之後那雙墨色眼底,帶出的卻是清冷又微微銳意的光。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表示,甚至沒有斥責她說謊,那一刻鄭海蘭卻只覺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狠狠揪了一下!
她臉色不自覺更白了,抬眼的時候眼珠左右輕晃,顯示的是心底的慌亂。
她從來沒有面對過什麼犯罪心理學家,僅僅只是偏離她預先準備的一個問題,就讓她亂了陣腳!
鄭海蘭不敢不答,很沒用的,從這一刻起她也不再敢看對面男人的眼睛。
她垂下頭,看著更像一個殘廢後打擊過大的女人了,片刻喃喃:“我女兒…在隔壁臥室裡…”
“哦,那又是什麼驅使你在搶匪進家千鈞一髮的時候,還讓女兒離開你身邊的呢?”唐少辰聲線淡漠,卻不覺犀利起來。
鄭海蘭手心開始冒汗:“…我,我覺得這樣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