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他再也忘不掉當年那淳樸山間,笑容如風的姑娘。
他的雲彌,當年他寫生,她入畫,她高歌,他痴迷,他們相遇在十六歲的夏季,第二年,第三年,他年年都為了她回到河州。
為了見她一面,為了看她的笑,為了聽原本羞澀得從不改口的她對他說出第一句話,第一個喜歡;
為了所有初戀之時都無比珍惜的牽手,擁抱,初吻,互定終身…
當年,她給了他人生最美好的三年。
直至,她自己的人生,永遠定格在了十八歲…
季陽秋是才子,有才華之人,往往悲春傷秋將一點點悲傷都能放大一首詩那樣華麗那樣美,何況,這般大的悲劇!
他徹底陷了進去。
他立志要為雲彌報仇!
雲彌該有的幸福,雲彌該有的人生,他無法交還給她,那麼他就讓那個女人血債血償,讓她以同樣的方式死去,死在這最骯髒愚昧她拼了命才逃出去的地方!
想著,抬眼,季陽秋等著一雙微微瘋狂的眼,死死盯上了火堆深處的戚美瑜。
張嘴,他有一堆怨毒的言語正積攢在喉頭正欲破口而出,下一秒卻是一道幽幽冷風忽然穿透火光,感覺什麼東西在耳畔急速擦過,下一刻嘴角一鬆,堵住戚美瑜嘴巴的布條終於斷了!
她在那一刻一瞬抬頭!
那一雙青黑的嫵媚的鳳眼,曾被外媒評價成最具東方誘惑的眼神,此時此刻卻是帶上了最冰涼嘲諷的光,死死,對上了季陽秋望來的視線!
他被那眼神看得一瞬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卻是她先開了口。
低啞的,淡漠的,如同低咒一般的句子從戚美瑜微微張合的口中溢了出來,那是一串在場之人,誰也聽不明白的東西。
她說,嫣紅,茜色,酡顏,絳紫。
紫。
“秋香,水綠,綠沈,石青。”
“雪青,丁香,牙色,茶白。”
“藕色,水紅,靛藍,霜色。”
這些,全部都是顏料的名稱。
一字一句,她記得辛苦,記了多年,當初的她有口卻不能言,如今能這樣一字一字念來,卻也許,早已失去了當年的意義。
火光之外,季陽秋瞪圓了眼睛!
是啊,她為什麼會知道呢,他一定很疑惑。
那麼,當初那三年歲月,時隔三百多天的再次相見,當她從羞澀無言到清麗開朗,從他原以為的啞女變得忽然能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當年的他,有沒有像此刻這樣疑惑呢,他有沒有一刻曾想過,也許今年的她和去年的她,並非同一人?
一對雙生子,長姐追霞,么妹雲彌。
追霞生來普通,雲彌則聰明伶俐,很小的時候就被巫師大人帶在身邊,看了很多書,學了白話。
所以,當那年什麼都不懂的連一句普通話都說不出來的追霞偶遇在森林迷路的文藝少年,她看見他第一眼就朦朧喜歡上了,自卑的她,又怎麼敢跟他說一句話,暴露一點底細?
所以她只敢一直微笑著,一邊慶幸著能大致聽懂他說的話,一邊用心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把她當成了啞女,每天都來見她,聊天最無話可說的時候他把畫箱裡的一管管顏料都拿出來一個個顏色調給她看,教她認識,那一日他們一直待到橙紅色的夕陽都沉到了樹海之際,最後他第一次嘗試著牽起她的手,說了一句話。
“明天我就要走了,要很久很久才可能再來…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羞澀的少年抬起清秀的臉龐:“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也很想在見面,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小茶好不好,乾淨的清爽的茶白,我最喜歡的顏色,很稱你,你如果接受,就點點頭?”
——你如果接受,就點點頭…
當那最後一句,當年唯有他們兩人才知道密語喃喃出口,卻是一句異常乾癟的話,戚美瑜淡淡說來,已經不帶任何感情。
所以她才是當年的小茶。
他知道了麼?
他忘記了麼…
還是隔年再來之時那突然變得能說能笑開朗活潑了的小茶才是他更加喜歡的模樣,所以他徹底忘記了這個傻傻的名字,記住了,雲彌。
火光映耀下,一人苦笑,一人呆滯。
黑暗中無聲的冷意幽幽流轉,也許是在嗤笑這一份愛情。
終是那一刻,當火光沖天直逼而來的時候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呆愣的季陽秋忽然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