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影子般活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雖然沒有知道他的存在,哪怕是孤寂了點,但重黎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他倒是可以回南疆的……但是族人早已不在,那裡不過是片荒涼的墳場,回去只會徒增傷感。
還有江南……原本重黎對那個地方挺有好感,也想過卸下這個重擔後就去那裡生活,可是臨出發前他卻踟躕了。
自己一個人去……似乎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猶豫了很久,重黎還是留了下來。
……起碼皇宮中吃穿不愁。
……
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年。
朝堂上的局勢風雲變幻,老皇帝早年前突然撒手人寰,可惜他的兒子們都在之前那場政變中清算得差不多了,朝臣們無法,只能將遠在北方封地的皇帝親侄子請回來,擁立為王。
至於先皇晚年極力寵信的那位幕僚,傳說中的神醫墨流,卻在新皇帝登基的那天,悄無聲息地消失於宮中,再無人見到過他的蹤影。
這些朝政更迭的大事在旁人眼裡或許是驚心動魄,但在重黎看來不過是消磨時光的談資。
他安靜地待在冷宮中,冷眼旁觀著宮裡宮外的波濤洶湧,只覺心頭的倦怠越來越難以壓抑。
他想離開,但每次動身前,腳步卻怎麼都邁不開來。
總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反覆盤旋,那個聲音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如果現在離開,他一定會後悔的。
……這個地方有他等待了許久的東西,重黎不知道會是什麼,但直覺那一定是對他來說相當重要、甚至重逾性命的珍寶。
就是因為這個念頭的阻攔,重黎鬼使神差地又在冷宮中待了三年。
不過這之後的三年裡,重黎也不是全無收穫的。
他無意中發現,自己的毒人之體似乎消失了。
事情的起因是他某一天練劍時弄傷了手,但是滲出的鮮血滴落在花草上時,那些植物卻沒有枯萎,反而照常盛放。
重黎很清楚,自己的血液裡含有劇毒,以前他也試過不小心將鮮血撒在花草上,那些花草立即便萎謝了,毫無例外。
震驚之下,他馬上又試驗了好幾遍,發現血液裡果然不再含毒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毒人之體無緣無故就被解開了?
重黎思考良久,最後沿著那條密道返回到當年醒過來的桃花林中。
他有預感,這裡將會有解答他疑問的鑰匙。
果不其然,在樹林裡漫無目的地晃盪了一陣,重黎忽然聽見了一聲微弱的響動。
若不是他五官靈敏,這絲幾不可聞的動靜就會被忽略掉了。
重黎分開密密麻麻的枝葉,循著聲音的來源處走了一會,就來到了一條溪流邊。
溪邊有一個趴著一個白衣少女,她上半身倚在岸上,下半身卻浸泡在溪水中,濃密烏黑的長髮蓋住了她的臉龐,看不清長相如何。
重黎見她似乎陷入了昏迷,連忙飛奔過去,小心翼翼地將人從溪水中抱出來,尋了處乾燥的地方放她下來,遲疑了幾秒,抬手拂開了遮擋少女面龐的髮絲。
重黎:“……”
看清了少女的面容,重黎頓時愣住了。
這個少女很美,美得不似真人,她大概是重黎見過的最為漂亮的女人。
但他震驚的不是這一點,而是因為少女的容貌……太熟悉了。
不是見過很多次的那種熟悉,重黎非常確定自己從來不認識她,而是看到的第一眼,就打從靈魂深處冒出來的震撼。
彷彿是午夜夢迴的一縷幽香,光是看著她,重黎心中就不可抑制地泛起柔軟。
又歡喜又酸澀,他似乎等待了太久,動作間都帶著不敢置信的小心謹慎,以致於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少女的臉頰時,指尖仍在顫抖不已。
然而就在重黎的手指剛剛觸碰到少女的臉龐,她就倏地睜開雙眼,重黎冷不防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立刻閃電般將手收回,做賊心虛地將頭別開,不敢去直視她。
“我、我以為你昏過去了……”重黎結結巴巴解釋,“我沒有惡意……”
等了許久,重黎都沒有得到少女的回應,疑惑地皺了皺眉,他鼓起勇氣轉過頭,恰好便撞上了那少女含笑的目光。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璀璨如星,更難得的是眼神純澈,宛如一汪清泉,能直直地看進人心底裡去。
重黎就在這雙眼睛中,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