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常青要大,因此原本我和常青應讓他們走在前頭。但礙於我們兩個是將軍貼近的下屬,便排在了李強、王良之後,其他人之前。這樣的佇列令我倍感親切,尤記當年行軍,我們便總是這樣的排位。
可不知什麼時候,李強與王良竟漸漸退下來與我倆平齊。
看得出王良大約是想給常青一個和藹的微笑,只可惜他那張尖臉做不出這麼和平的表情,那一笑怎麼看怎麼老奸巨猾,我一陣後背發顫。
王良與常青攀談時,李強卻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強從他是司馬便對我很是關照,我犯錯時,他雖然吹鬍子瞪眼,但懲罰卻下得每每都比其他人輕些。
李強瞪著眼睛,一臉凶煞,道:“小子,你沒事吧?”
李強長得兇,實際上心軟得很,我對他的問法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回答:“沒事啊,怎麼了?”
“我曉得你的戰功被人動了手腳……”李強壓低聲音,“你臉色又這麼差,要是心中有怨氣,別憋著。你老實跟我講,是不是王良那王八蛋使壞?”
李強與王良積怨已久,什麼壞事都往王良身上扯,一旁正對常青笑容以對的王良似有所感,眼光不善地盯了過來。
我好笑地說:“沒有,我只是最近連續噩夢,精力有些不濟罷了。”
李強好像十分不相信,目光懷疑地上下掃我,硬要從我臉上瞧出個端倪。我心知他是關心我才會如此,可亦有幾分無奈。
皇宮很快就到了,門口的侍衛看過將軍的請帖,將我們放進宮裡。我遠遠望見過這座雄偉的皇城很多次,但仍是頭一回身入其中,難免倍感新奇。
只是,我四處望了望,一會兒便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我從前好像進來過這裡,沿途望見的風景,都令我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種狀態與我初見將軍和常青等人時非常類似,眼熟但無法想起,還會伴著一絲不明顯的眩暈。
越往前走,看得越多,感覺就越強烈。
我用力拍了拍腦袋,希望它能別那麼疼,得到的結果是變得更疼了。說身體不適未免太煞風景,我努力撐著繼續坐在馬上。
慶功宴被安排在皇宮中的一間不大的殿中,檯面是大,但僅有區區數個座位。兩張長桌將殿堂隔成了三個部分,中間一塊尤其大。
我眼前忽然一閃,恍惚間彷彿瞧見一個青色長裙的女孩在那塊地方翩然起舞,她長袖一展,幾乎要甩到我臉上。
我大驚,感覺閉上眼睛再睜開,那裡卻空無一物。
皇上在我們後面進來,我連忙跟著其他人一起行禮,於是只能看清來人明黃色的衣角。若是放在平時,僅僅是這麼點接觸便能令我激動萬分,只是今日實在頭疼難當,在聽到“平身”後,我險些沒能把腰直起來。
將軍與其他大人紛紛入座,我自是沒資格坐的,只能在近一點的地方站著。其他的小兵更是不能踏進殿內,只能在外頭等待。
還有幾位坐不上座位的官員跟我們似的站著,但他們對此已相當高興,紅光滿面,好像輕輕一刮就能從他們臉頰上刮下一層油脂。
我感覺好像有誰在瞧我,扭頭一看,發覺是常青。我看著他時,不知怎的,腦袋裡的沉重感一下消散了許多,能喘口氣了。
我衝他笑笑,常青便也對我一笑。他比我高,立在旁邊令我倍感安心。
宮女們給將軍他們奉上好茶,在桌案上擺好美酒,我們這群站著的,也得了口水喝。在座的都是在對抗突厥時的有功之臣,皇上隨口說了幾句讚賞的話,向眾人舉杯敬酒。
沒人會駁皇上的面子,大家紛紛放下茶杯換上酒盞,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
只除將軍,將軍不能碰酒,他眉頭緊鎖,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沿,裝作喝酒而已。
我嗅了嗅桌上的酒香,確是好酒。與蘇州方知縣拿出來的佯裝風流的花酒不一樣,這桌上的才是真正的珍品,香味不同尋常的醇厚。
只是,我胃裡的饞蟲非但沒被酒香勾起來,反而陣陣地犯惡心,頭亦愈發暈了。眼前觥籌交錯的情景,不斷與我腦海中閃現的火場交織,我聽到耳邊嗡嗡作響,大概是耳鳴了。
我趕緊轉過頭看著常青。唯有看著常青,我才能稍微好受。
我苦苦撐了不知多久,大約時間不短,只聽皇上忽然對其他官員們大聲說道:“諸位愛卿,可曾聽過京城第一美人的大名?”
聖上開口,其他人自然一齊閉了嘴。待他說完,有幾位大人才互相看看,皆稱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