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輕酒盯著那琴看了一會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的笑出了聲來。
蘇羨側目看他,他眉梢笑意很淺,在暖黃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
楚輕酒回頭對蘇羨道:“我彈琴給你聽吧?”
蘇羨這次終於遲疑了:“你?”
這一聲也不知究竟是什麼語氣,楚輕酒聽了,唇畔笑意更濃,點頭道:“對。”他這麼說著,很快就拉著蘇羨叫她在自己對面坐了下來。楚輕酒輕輕拂了衣裳,端然在琴前坐下,竟當真有幾分彈琴的樣子。
從前楚輕酒被困在玄月教的時候,也總是喜歡彈琴,他的琴是從蘇羨那裡借來的,那琴聲實在是難聽得緊,導致整個玄月教上下有一段時間裡一聽見琴聲就覺得頭皮發麻。後來楚輕酒無事的時候就會抱著琴去找蘇羨,讓蘇羨教他彈琴,但不論蘇羨如何教,他也總是彈得不成調子。
但縱然如此,蘇羨還是很樂意的教著楚輕酒,而楚輕酒也依舊每天都去找蘇羨。
但今日,楚輕酒的琴聲卻與從前不同。
清澈的琴音自他手中琴絃流瀉而出,空幽竹林裡似乎連風都靜止了下來,只聽得這熟悉的曲聲,將千萬般的思緒都凝於心頭。
這曲子是《相思》,是當初蘇羨在小樓裡教楚輕酒教了千遍百遍的那支曲子,也是前日裡蘇羨為楚輕酒療傷之時所吹奏的那支曲子。
楚輕酒彈得十分熟稔,就像是彈過千遍萬遍一樣。
他抬眸看向蘇羨,眼底早已斂去了笑意,沉沉的眸子裡氤氳著難以說清的情愫。
而蘇羨卻沒有看楚輕酒,她坐在亭中,將頭微微轉了過去,楚輕酒只能自她小半個側臉,見得她長長的眼睫似乎在輕輕顫了顫。
楚輕酒於是也沉默了下來,他低頭認真彈奏著,只聽得琴音迴響在林間,將飛鳥都驚起,將夜色都沉寂。
許久之後,楚輕酒輕輕捻下最後一個音,坐在琴前,久久不語。
他再往蘇羨看去,卻見蘇羨背靠著涼亭的柱子,雙眸閉著,似是早已因睏倦而睡去。楚輕酒牽扯著唇角,像是想對沉睡中的蘇羨笑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他素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覺得人生在世自是要過得開心快活,不管到了什麼地步也都是如此。
但這段日子,他才是第一次感覺到笑是一件如此勉強的事情。這些日子他與蘇羨每天都能夠見面,也能夠說得上一些話,但對他來說,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從來沒有那樣遙遠過。他不知道蘇羨究竟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曾經無比熟悉的人,竟然會變成這副陌生的樣子,楚輕酒不論如何也想不到。
“阿羨。”楚輕酒聲音很輕,像是要對蘇羨說些什麼,卻又怕將人給吵醒。
他怔怔看著熟睡的蘇羨,待到蘇羨良久未有反應之後,他才苦笑一聲,又道:“你其實是記得的對不對?”
“那天在客棧裡,你吹笛替我療傷,我其實是醒著的,我聽著呢,那天你奏的就是這支曲子。”楚輕酒緩緩起身,他在夜風裡坐得久了,身體還有些無力,這般站起身來,他勉力晃了晃才站穩了身子,步履虛浮的往蘇羨走去。
蘇羨仍是沉沉睡著,楚輕酒在蘇羨的身旁坐下,垂著眼,低聲又道:“你記得這曲子,記得我,這些你都記得……”
“可是為什麼你記得,卻還是這個樣子呢?”楚輕酒聲音輕得像是在嘆息,他靜靜看著蘇羨,良久才又道,“萬靈魔心的記憶和心性,真的就能洗去從前的一切嗎?你連話都不願同我說了嗎?”
“我到底要怎麼做?”楚輕酒眉峰微蹙,抬手輕輕拂上蘇羨臉頰,聲音中有些微顫抖,“阿羨。”
這些話,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統統說出來。
若是清醒時冷靜而漠然的蘇羨,他甚至不知自己應該以什麼樣的神情去面對。
楚輕酒的指尖沿著蘇羨的面頰點點落下,他本要再開口,卻在看清蘇羨眼角處閃爍的瑩瑩眼淚時,不禁怔住。
“原來,你沒睡著。”楚輕酒聲音微澀,指尖輕輕抬起,抹去了蘇羨眼角的淚。
蘇羨終是緩緩睜開了眼來,她眼底分明還蘊著水光。
二人無言對視,竟是誰也沒有先開口,誰也不敢先開口。
楚輕酒屏著呼吸,像是怕任何的動作都會揉碎了眼前的夢境。
蘇羨眨去眼中最後一點情緒,終於平靜道:“剛才你沒有逃走,將來你恐怕就沒有機會再走了。”
“我為什麼要走。”楚輕酒終於又笑了起來,只是那份笑意看在人眼中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