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波更怯了,恭敬行了個禮,石耳長老落下一子,轉頭問:“何事求見?”
夷波結結巴巴說:“求見長老……是因為……我想同長老告個假,陪阿螺去一趟即翼澤。”
即翼澤在萬里之外,已經深入到人的住地了,鮫人去那裡很不安全。點蒼長老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給,斷然說不行,“人心險惡,萬一落到壞人手裡,輕則圈養取樂,重則剝皮刮油,去那種地方,小命還要不要了?”
夷波侷促道:“我先前和阿螺也去過雲夢澤,並沒有遇上危險……這次是因為阿螺救了個人……”
兩位長老一聽霍地站起來,“救了個人?人在哪裡?”
夷波嚇得往後縮了縮,“已經死了。”
他們這才鬆了口氣,“要是洩露了潮城的位置,你就是鮫族的罪人。你也去海市上易過貨,知道鮫綃和鮫珠的價值。人性貪婪,東陸多少人在打聽鮫城的所在,要是因為你的一時義氣,陷整個潮城於水火,你萬死難辭其咎!”
夷波被他們的氣勢嚇傻了,似乎也輪不到她說話,他們已經做了決定,根本沒有通融的可能。因為她的來歷本就可疑,管束自然要比別的鮫人更嚴苛,對她的要求就是不惹事,無聲無息地存在著,哪裡允許她上外面亂逛!
不單如此,對阿螺也有限制,“那螺螄精鎮日往潮城跑什麼?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鮫人,她是妖,以後讓她少來,別把你帶壞了。”
夷波囁嚅了下,“她是海螺,不是螺螄。海螺是海里的,螺螄是水溝裡的……”
點蒼長老兩眼一瞪,“管她是海里的還是溝裡的,一概不許來往。”
夷波要哭了,扁著嘴不敢反駁,兩手在鱗上茫然撥弄著,把指尖撥得通紅。
石耳長老擺了擺手,“即翼澤不許去,也不許想,就這麼定下了,毋須多言,回去吧。”
她灰溜溜退出來,背對著大殿氣湧如山。從小他們就不待見她,到了現在也還是這樣。怎麼辦呢,好像是去不成了。她垂頭喪氣出了龍綃宮,阿螺遠遠迎上來,追問怎麼樣,“長老答應了嗎?”
她搖搖頭,“不答應,你自己去吧。”
阿螺氣得柳眉倒豎,“為什麼不許?那些老魚就是麻煩,又是怕被人抓?怕什麼?我會法術呀,救一個你還是可以的。”
阿螺修道也有四五百年了,彼此是怎麼結下的友誼呢,說來話長。非人的活物在修道過程中,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幻化人形。出關後問第一個遇見的鮫人,“我長得像不像人”?要是對方說像,那大功就成了;要是說不像,百年道行毀於一旦,從此再也不能修行,這種撞大運的行為有個專門的名字——討封。阿螺的運氣比較好,遇見的是夷波,她沒有嫉妒心,也不會存壞心思,當她抓住她討封的時候,她嚇得嘴唇煞白,依舊哭著點頭,說了她唯一會說的人語,“像”。自此一鮫一螺不離不棄,相伴了一百多年。
據夷波說,那天阿螺的人形是極其恐怖的,穿一件大紅裙,頭上帶著綃帽,從背後看是個人樣,正面看那臉還是一坨螺肉,扁塌塌沒有五官,兩隻眼睛長在觸角上,伸出去有一尺遠。夷波不知是懷著怎樣悲天憫人的善心才最終說出那個“像”字的,像嗎?其實一點都不像,她從沒見過這麼醜的人形,簡直醜陋不可方物。但因為她違心的肯定,阿螺成功了,搖身一變變成了明媚俏麗的姑娘。然後繼續修行,夜夜拜月,又過去了這麼久,她的法術越發精進了,對付普通人絕對沒問題。
夷波相信她的能力,然而不敢違抗長老的命令,於是把燭銀都給她,讓她帶去完成心願。
阿螺沒有伴,顯得意興闌珊,“你可以不聽他們的話,先斬後奏。你想想,啞海附近都找遍了,雲夢澤也去過了,萬一龍君在英水之間,跑一趟即翼澤,說不定能打探到他的下落。”
夷波一聽這個頓時兩眼放光,其實她甚至不知道找見龍君之後想幹什麼,可能就問一句“我能不能給你做夫人”吧!不管怎麼樣,找龍君已經成為長久以來的習慣,什麼誘惑都可以不屑一顧,唯獨這個難以抗拒。
但是又猶豫,長老們要是覺得她不服管,把她逐出潮城怎麼辦?阿螺看出她的擔憂,拍了拍胸脯道:“有我,如果潮城不收留你,我們另擇一個地方,和潮城一刀兩斷。”
要脫離這裡也許不難,可是漫長的生命裡充滿變數,誰知道阿螺渡劫的時候能不能挺過去。萬一死了,剩下她一個,豈不是要孤單一輩子?
阿螺繼續慫恿,“還想不想找龍君?”見她說想,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