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蚊蟲,你李家滿門都是蚊蟲。
因打傷他肩膊而生出的那份歉意,一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若不是辛不離伸手拉開,蓮生真想再跳上去; 騎到那小子身上,狠狠揍他一頓,教他從今以後都好好記住要如何尊重人……
“你也別欺人太過。”
這一路上,辛不離抓緊機會諄諄善誘:
“依照比武規矩; 固然是強者為王; 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但你須牢牢記得,這世間所有往來; 均不能忘了身份。他是個皇子; 與你我根本不是同路人,能信守比武規矩已經難得,真要是逼急了翻臉; 你武力再強又怎能敵得過他的權勢?這回你要好好記住我說的話,從今以後; 遠離此人,不要再惹事生非……”
“知道了,知道了。”蓮生滿腔憤懣未熄; 奮力揮舞著拳頭:
“富貴又怎樣,皇子又怎樣,他有他的身份,我有我的志氣!他一天不向你道歉,我就一天不理他。哼,不比武就不比武,我又不是找不到豺狼虎豹來打。這等人品惡劣的小賊,壓根不值得交往。早知道他是這副德行,那日我都……都不應該幫他!……”
辛不離倒神情鎮定,一雙黑眸漠然遙望遠方,只腮邊肌肉微微繃緊,看得出緊咬的牙關。
“‘苦水井的神童,不如太醫院的蚊蟲’,這話是難聽了點,但說得倒也沒錯。做人起點不同,拼盡全力也難以追趕。我能做的,不過是竭盡此生所能,盡力做到最好,至於到底是神童還是蚊蟲,世間自有公道,不是他一番言語所能判定。”
“著啊,我不離哥哥就是看得透徹。”蓮生用力點頭:
“他不稀罕咱們,咱們還不稀罕他呢!以後若再理他,我是小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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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武就不比武。
比起比武打架,蓮生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小草廬,早已被她折騰得不成樣子,四處都是努力製作香品的痕跡:曬枯的花,煮爛的草,醃得酸臭腐爛的塊莖,搗碎之後不成模樣的粉末,各種失敗了的走了味的香材……這幾日嘗試著收集蒸煮香材後的餘水,水中香氣氤氳,當可一用,但是做起來渣滓混雜,再細的紗羅也無法過濾乾淨,試來試去,仍不能用在香品中。
要怎樣把那濃香留下來呢?怎樣凝固,調製,做成香品?
她已經努力學會了很多,懂得辨識所有的香氣,懂得什麼樣的味道最是純正,什麼樣的香氣最是怡神,就差那麼一點點了,一點點……
無邊無際的迷霧,將她團團籠罩。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不知道未來怎樣,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心中所思所想,她可以忘記自己被打得紅腫的雙頰,忘記唇邊磕破的創傷,忘記草廬的破敗,身周的孤寒,身世的飄零,前途的無望……但是,四周白茫茫看不到盡頭,明知道有一處門戶能助她步入妙境,但茫然摸來摸去,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一點點……
敦煌花神廟的殿堂裡,蓮生跪在神像前,默默合掌祈禱:
“求花神娘娘保佑,助我快些找到修身續命的異香。不知是花香還是什麼香?小女子活到現在不容易,可不能輕易死了,願傾盡所有,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實在已經走投無路,不知該如何是好,拜不到香神,且找花神來拜一拜。
花神女夷,傳說是百年前的女仙南嶽夫人魏華存的弟子,精擅種花養花,死後被西王母接引昇天,掌管天下名花。這位女神在敦煌,不像香神乾闥婆那樣孤處秘殿,花神廟雖然不大,卻是個極熱鬧的所在。
每年二月十五,是傳說中的女夷生日,更是一年花季之始,喚作花朝節。二月,八月,各為春秋之半,所以二月十五為“花朝”,八月十五為“月夕”,花好月圓,朝夕輪迴,一年始終,都是好時節。花朝節到來之際,正是春風解凍,萬物萌青,整整苦寒了一冬的敦煌城,彷彿就在這一天裡,忽然爆發出濃濃春意,到處枝苞萌生,妝點全城,萬千女子傾巢而出,齊聚在花神廟裡拜花神。
蓮生深愛這個花朝節,比所有節日都更讓她欣喜。萬紫千紅,自此光降,她的饕餮盛筵,也從這裡開始。除了美食,還有很多熱鬧,都是平日不曾有的呀,要掛花燈,做花糕,賞花踏青,撲蝶挑菜,剪五色彩花插頭,或是粘於樹枝,叫做“賞紅”……多可愛的神靈,多可愛的節日,一年到頭天天過,都一點不會厭煩。
此時尚是盛夏,炎熱的正午,小小花神廟中一片清淨,遠不如花朝節那般人潮洶湧。安靜的殿堂裡,就只有蓮生一個人跪拜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