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慣壞了,性子執拗得很,他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不信鄭家把面子看得比兒子還重要。”
啼春噗嗤一聲笑出來,“老太太這小半年說話,越來越俏皮有趣,像個小姑娘似的。”
她退下去時,恰與小鳳擦肩而過,少女削肩細腰,眼神規矩,從不亂看,卻偏偏帶著不知名的媚氣,又跟一股冷峻的英氣混雜在一起,使人每次與她湊近,都忍不住盯著她的臉看。
小鳳抬眼,一雙好看的眼睛看過來,神色平淡。她立即扭過頭去,暗道丟人,快步走出去了。
“今日又超了一刻鐘。”
鳳桐一笑,擦了擦額上的汗,“清兒鬧著不肯走,又帶著他射了幾箭。”
他抬眼看見她坐在那裡,手裡捏了一隻沙漏,一臉認真,不禁啞然失笑:“瞧你,以後跟你兒子也這樣計較嗎?”
“那當然了,我……”
她和他同時覺出不對了。
涼玉的臉上發燒。想了想,又覺得興許是自己想多了,尷尬至極。她閉上眼,暗自鄙視了一番自己的齷齪心思。
鳳桐自知失言,緘口一笑,看她一臉忌憚的樣子,也無心再步步緊逼。
也不知道這個傻孩子,何時能開竅?
他恍恍惚惚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在青瓦洞,疲憊至極,剛和衣睡下,聽見有人叩門,開門一看,是斯斯文文一個小童:“鳳君,殿下讓我來取一樣東西。”
她的障眼法雖高,但畢竟矮他一截,他一眼就看穿。他心內冷笑,卻裝作沒有覺察的樣子迎她進門,看她如何作為。
晌午兩人打了賭,賭玉郎去天宮赴宴,在辰時之前能不能趕回來,她賭不能,他賭能——本是長日無聊,打趣的玩笑,那宴會稀鬆平常,一兩個時辰便散了,理應是他贏。可惜涼玉是個反骨,偏偏要唱反調。
誰料玉郎騰雲中途遇見了雷公佈雷,站錯了位置,這老神仙刻板,立即停下來阻攔,又絮絮叨叨講解天規半晌,偏生雷公健談,兩個人聊著聊著,竟然說過了時辰。
這一下,真讓涼玉贏了。
賭注是人間集市買的三筒煙花。
涼玉老早聽說放煙花的時候,滿天璀璨,凡人歡聚一堂,總要站在一起仰頭觀望,因為轉瞬即逝,所以最最熱鬧浪漫。
煙花深夜放最好看,她深夜前來討要,一定是要想方設法討季北辰歡心了——她還知道孤男寡女深夜獨處要避諱,自作聰明地變成個小男童。
他將她的心思洞穿,嘲弄之餘,還有一絲悵然。
他自她還是個沒長開的小姑娘時就已經與她熟識,足足三百年的情分。
可她三百歲那一年,偏偏一眼就喜歡上了季北辰。喜歡得狼狽不堪,為了不讓那些莫須有的流言惹季北辰猜忌,她一次也沒有在夜幕降臨後來青瓦洞,再也沒有牽過他的手,或撲進他的懷抱。雖然季北辰根本不在意,也不曾珍惜。
他知道她十有八九痴心錯付,可這痴兒,偏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她自拿她全部的心力去喜歡一個人,不惜拋棄她已有的一切,包括與他的所有過往。
正如此刻,她只有變作一個頭戴白緞帶的小男童,才敢落落大方地站在他的床邊——他的心倏忽漫上一層黑色的浪湧,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將煙花放進小童手中,突然一拉她瘦弱的手臂,將她帶到塌上來,拿手一拎,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她的小臉漲紅,兩腿岔開,不敢挨住他的身體,兩腿顫抖著僵持在空中,緊閉雙眼,話也說不利索:“鳳鳳鳳……鳳君,我、我、我是個男孩子。”
“嗯。男孩子本君也喜歡。”他眼裡一抹促狹的笑意,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欣賞她驚恐的表情,暗自好笑,作勢摸了摸她的臉頰,“真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她一時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是如此,小小的身子抖如篩糠,臉紅得彷彿要沁出血來。
他愈發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雙手刻意輕柔地拂過她的脖頸,感受她身體的戰慄,她再也受不了了,慌亂之中,捏錯了訣,“嘭”地一聲變成了一隻碩大的白毛狐狸。硬剌剌的毛紮在他手上,他啞然失笑。
狐狸蹬著小爪子,從他身下一滾,便連滾帶爬地鑽了出去,他撿起她遺留在塌上的煙花,叫道:“東西——”她頭也不回,拿尖尖的嘴拱開了門,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他坐在那兒,瞧著她離去的背影直笑。
可這一笑,也終於絕望。
她心裡從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