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好幾天的會,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找的事兒。
火車開始行駛後,車窗外吹入的風將車廂中的悶熱驅散了不少,車廂上空響起了柔和的輕音樂,女播音員在介紹本次列車的資訊。
去H省省會盛城,坐硬座需要六個小時,在這個時代算是比較近比較方便的旅程。
這個時候的交通遠不如後世發達,對很多人來說,出趟遠門是大事。往往大清早天不亮就得起床,然後坐著汽車一程一程轉車趕往目的地,路上還很可能遇到各種突發狀況。如趙麗芳這樣,能被專車送到地市火車站,然後直接乘坐火車抵達目的地的,算得上體驗良好的出行了。
殷秀成本來還想給她買臥鋪票的,但是趙麗芳拒絕了。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多,又不需要過夜,沒有必要託關係去買臥鋪票。
趙麗芳從自己的布包裡取出自己的水杯——罐頭吃完後洗乾淨的玻璃瓶子,因為有蓋子,趙麗芳覺得出門用比搪瓷缸方便點——喝了點水,把杯子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目光在窗外的田野中流連。
“轟隆隆隆隆……車輪飛,汽笛叫,火車向著韶山跑,穿過峻嶺越過河……陽光燦爛照車廂,車廂裡面真熱鬧……”
廣播裡開始播放歌曲,趙麗芳身邊的乘客也跟著唱了起來:“嘿,快樂歌聲衝雲霄!”
趙麗芳被他那一聲“嘿”打斷了思緒,不由轉過身來。她這是三個人的座位,挨著她坐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濃眉大眼,穿著一件熨燙得十分筆挺的白色襯衫,腿上放著一個公文包,公文包上印著一排白色的字,是他們市裡紡織廠的名字。
這個年代這種打扮,多半都是廠子裡的採購員。
看見她回頭看自己,小夥子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衝著趙麗芳笑:“你好。”
趙麗芳對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回了一聲“你好”,就把頭轉了回來。對面是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看起來不是一家人。
中年夫妻中的女人臉色有些蠟黃,精神不振,靠著窗戶半天也沒有說過話,男人從包裡掏出一個搪瓷缸子,嘴裡說著:“你這坐汽車暈車,坐火車還暈車,以後還是別出門了,出門淨受罪。”
靠著過道的姑娘看模樣像是個知青,手裡拿著一本書,她也是和趙麗芳同一個站上車的,這會兒正帶著笑打量四周。看見趙麗芳看她,也對著趙麗芳笑了笑。
小夥子並不在乎趙麗芳的疏遠,興致勃勃地問她:“同志,剛才送你上車的是你愛人嗎?”
“對。”剛才殷秀成把她的行李箱提上來,幫她放在上方的行李架上,叮囑了她幾句才下車。
“那你們可真好。”
趙麗芳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感觸就是,這個時代雖然有很多不足,但是大部分人的精神狀態很好,哪怕生活條件再艱苦,他們每天也都是樂顛顛的。哪怕是後山村的社員們,一見面也都是開著各種玩笑,上工時候也是歡聲笑語一片。
這時候的人們思想很單純,沒有太多的慾望,在經歷了舊社會漫長的苦難之後,他們覺得現在已經非常幸福。哪怕是陌生人,彼此之間也十分熱情真誠,互相幫助。
就像現在這個採購員,根本就沒有察覺趙麗芳這種後世人特有的距離感,而是繼續熱情地誇讚殷秀成“精神”,一定是個很優秀的公安同志。
就在趙麗芳不知道如何回應這種熱情的陌生人時,突然響起的小孩哭聲解救了她。
原來坐在趙麗芳這個座位靠過道位置的是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婦女,她懷裡抱著一個頂多一歲的嬰兒,手裡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女孩就哭起來了。
周圍的乘客都很熱情,紛紛幫忙哄小女孩,不過小女孩有點怕生,抓著婦女的衣角不肯動,嘴裡直叫“媽媽”。
聽得趙麗芳心裡一軟,想起了自己家裡那三個小寶貝。她從包裡抓出來幾顆奶糖對小女孩遞了過去:“乖,不哭了,吃糖。”
小女孩不敢接,婦女連忙轉過頭對趙麗芳道謝:“謝謝你,她不吃。”
小女孩把頭埋在媽媽衣角上,偷偷地看了看趙麗芳手上的奶糖,又把臉埋了下去抽泣起來:“媽媽,我餓。”
婦女有些窘迫,吃力地彎腰。看著她抱著孩子辛苦的樣子,採購員連忙幫她從座位下面拽出了一個花布包袱,解開後,在幾件衣服裡面放著一個藍布小包袱。
藍布包袱裡,放著一個掉了不少漆的搪瓷缸,搪瓷缸裡是六七個煮熟的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