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記緣莫記愁
從幼年時由萬貞握著手學填色開始算,少年學畫至今已經整整十二年。工筆、寫意的技法都已經很是嫻熟,觀形繪畫往往只需廖廖幾筆,就能勾出物體神形。但他今天擺開畫具,對著桌上的石榴花看了半晌,卻始終沒有落筆。
萬貞收拾完外面的擺設,回到裡屋,看到他怔怔發呆,便問:“又不喜歡這盆花了?”
少年猛然醒過神來,笑答:“不是不喜歡,只有覺得光有花顯得單調了。貞兒,要不你坐著,讓我畫一回?”
少年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正兒八經的要求她坐著,讓他繪像了。陡然提出,萬貞欣然應諾:“好啊。”
石榴花本就開得繁茂,她戴的蓮花冠上還簪著宮花,若是入畫,未免不利於佈局。少年索性幫她將宮花取了,解開蓮花冠,讓小娥重新幫她梳個髮式。她的髮絲比常人要粗些,加上頭髮本來就濃密,不需假髮也能編了髮帶挽出高髻來。
少年等她的頭髮挽好,便從石榴花上剪出兩枝帶葉鮮花,親自幫她簪上,端詳著她的模樣,笑贊:“真好看!”
萬貞忍俊不禁,道:“還要謝你花剪得好,簪得漂亮,是不?快畫,嗯,我有兩個多月沒摸畫具了,裡面的顏料,還能用嗎?”
“我剛調和過了,能用。”少年在她對面的桌前站定,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拿起勾線小毫低頭繪畫。隨著筆尖移動,人物,鮮花漸漸地浮現出來。他繪畫的手法受她的影響極深,不僅師法宮廷畫師的寫意,且偏重於神形實繪,人物、鮮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他在繪畫之前,將她看了又看,但其實下筆時,卻是一揮而就。畫中的女子風鬟霧鬢,蟬衫麟帶,瑰姿豔逸。眉目英美,顧盼神飛,煥發著宮廷女子難得的明朗俊逸。
那是他熟悉到了極致的人兒,是他從蹣跚學步,一直仰望著,嚮往著,及至現在傾慕著,愛戀著的女子。
在這十幾年相伴的時光裡,她給予了他這世間最為純摯的感情,彌補他缺失的親情,保護他不受世俗的傷害,傾盡了所有讓他原本貧瘠的生命豐富多彩,珠玉琳琅。
他一直都在索取,卻從未予她回贈,帶給她的,總是傷害和災難。
她該永遠不受世俗詆譭之苦,活得張揚肆意,無拘無束。卻不該再因為他的私慾而留在這束縛重重,壓抑沉重的深宮裡,任由時光磨滅她眉間心上的俊逸灑脫。
少年收筆抬頭,望著前面的萬貞,輕輕地說:“貞兒,你走吧!離開這無情無義的地方!”
萬貞吃驚的看著他,私底下,他從來沒有允許她走,只不過他一向不忍她在人前說話無用,拂了臉面,因此不曾在她安排離宮事務時發怒不肯。
這是他第一次親口說出,讓她走的話來。
少年凝視著她,很想讓自己表現得更成熟,更穩重。然而,只要想到自己親口允許了她離開,心頭的劇痛和苦澀酸楚,就無法抑制的讓他聲音顫抖。
萬貞走到少年面前,與他抵額相擁,輕聲道:“謝謝。”
杜箴言已經找到了最有可能回家的路徑,她非走不可。而這次的離開,可能後會無期。他若始終不能正視她離開的事實,那麼,即使離去,她也無法安心。
而這少年明明不捨,明明不喜,卻在窺見了她心中的糾結與痛苦之後,主動讓她離開!
語言具備這世間最奇妙的魔力,它能讓人在說出來後,形成一種心理上的割捨,慢慢地治癒心中的傷痛。他在安她的心,她也確實感覺到了少年的決心,但心中的憐惜卻有增無減。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過,留下來吧!不要再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歸途,就在這裡,陪著這赤誠熱切的少年一直到老!
少年用力的抱著她,親吻她,緣自於身體的衝動,讓他情不自禁的渴求她的撫慰和接納,而因為她那天的拒絕而生的理智,卻又讓他退縮低喃:“不對,我不能毀了你……”
萬貞心底綿軟一片,反手抱住少年的肩膀,輕嘆:“不會的,我喜歡你這樣!”
少年猛然抬頭望著她,他日夜盼望自己的感情得到回應,而當她真的肯正視他,回應他,他卻又惶恐起來,生怕這不過是一場美夢,是他的臆想,他困惑的問:“你不怪我……褻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柔聲說:“這怎麼會呢?情到深處,盼著與所愛的人春風歡愉,那不是男歡女愛的本來面目麼?”
她心裡還存著背倫的羞愧,覺得此情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