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狹表情,萬貞已經多年未見,乍然看到,竟然恍惚了一下,鼻腔一酸,淚如雨下。
舒良以為殺了她,能奪氣運給景泰帝續命。這樣的邪說,景泰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重病不起,卻始終沒有真的殺她奪運。莫說對一個可以盡取天下寶物,以求長生治世的帝王;就是普通的病人臨死,面對殺死別人就有可能給自己續命的誘惑,想要拒絕恐怕都不容易。
難怪他後來始終不肯見她,也難怪舒良臨死會說,他對她情深義重。
她哭得難以自持,景泰帝臉上的笑意斂沒,無奈地道:“你怎麼早不哭這麼醜?早看見你這麼醜的樣子,沒準我真已經答應舒伴伴殺了你,試試能不能改運了。”
萬貞又氣又苦,想回懟他一句,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又收了回去,抹了把眼淚,控制了一下情緒,問道:“你可有什麼事,要我辦的嗎?”
她這句話,問的卻是後事的安排。
少年朋友,市井之交,這一路行來,有過猜忌,有過敵視,然而臨到終了,終究還是忍不住冒險過來問他一聲,可有相托。
景泰帝沉默了一下,道:“我母親是長輩,遇事當由聖慈太后裁決,我倒不擔心她的安危。獨有元娘,性情剛烈如火,即使能逃過殉葬之劫,往後只怕也難免觸怒哥哥。若有那一天,請你無論如何看顧她們母女一二。”
萬貞點頭應諾:“好!”
景泰帝見她答應,長長的吁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萬貞望著他的睡臉,手足無措。她不能留在這裡直到送少年時的朋友最後一程,但若在此時,對他告別,她又說不出那樣殘酷的話來。
她僵立不動,景泰帝便又看了她一眼,居然微微一笑,道:“你不用這麼看我,我自己選擇了的路,從來沒有後悔過。”
萬貞無言以對,只能胡亂的點頭。景泰帝凝視著她,突道:“真想看看全如法師和黃霄道人說的,能養出你這樣性情的彼岸風景啊!”
萬貞怔了怔,一個念頭閃了過來,驚問:“他們去爛柯山,見到了後世景象?”
景泰帝低低的呵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偏不告訴你!”
萬貞氣結,怒道:“你不告訴我,我一樣可以問守靜老道他們。”
景泰帝雙眉一揚,慢吞吞地說:“那你就去問嘛!”
萬貞心中的悲傷突然被一個奇怪的猜想衝散了,低頭看著景泰帝,半晌沒有說話。景泰帝也看著她,目光平靜無波,道:“後會無期。”
萬貞彎腰行禮,道:“小爺珍重。”
沂王拉了拉她的手,小聲提醒:“我們該走了!”
萬貞抹了把臉,轉身離開,不再回頭。反而是沂王走了幾步,又回頭過來看了景泰帝一眼,這才匯合了汪氏,在侍衛的護送下離開西苑。
汪氏一路無言,回到重華宮後,卻在沂王告辭的時候開口挽留,道:“不忙,你們先在我這裡梳洗一下再回去。”
沂王和萬貞臉上都有哭過的痕跡,雖然擦拭過了,並不明顯。普通人不會特意留心,但落在有心人眼裡,若到復位的朱祁鎮面前挑撥是非,說沂王心中無父,卻與叔父相親,那便是父子離心的把柄。
畢竟沂王雖是長子,卻不是嫡子,更不是皇帝朱祁鎮的獨子。且父子倆這幾年來,一個被囚於南宮,一個幽居王府,沒有經常見面的機會。保不定就有人為了爭儲,時刻留心沂王的破綻,離間父子之情。
汪氏考慮得周到,沂王也領情。在重華宮梳洗過後,又坐了會兒,與兩位堂妹坐著說話。固安公主和重慶公主交好,性格開朗些;小公主卻是從小依母在冷宮居住,沒有封號,小小年紀就養成了一副清冷的性子,沂王雖然刻意溫和問話,但她答得卻十分簡短,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萬貞心中難受,一眼看到陳表候在堂下,便衝他使了個眼色,自己走出殿外,問他:“哥哥這幾年還好嗎?”
陳表苦笑:“汪主子被廢,我這做執事太監的,能好到哪裡去?不過宮中人情冷暖,一貫如此,習慣了倒也沒什麼。”
他說著看了眼萬貞,道:“這幾年你在王府,我聽人說,日子也過得難,只是我困居冷宮,自身難保,更沒法相助。好在你如今否極泰來,以後的日子,卻是好過了。”
萬貞搖頭,嘆道:“哥哥當年入王府,本以為是要就藩的,沒想到卻做了皇后身邊的總管,後來卻又隨著汪主子廢居冷宮。到現在,卻是連……也被禁於西苑。人生際遇,向來奇詭難測,誰能料準日後好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