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見她口渴喝得急,連忙另拿了個碗舀了湯出來,拿勺子撥動吹冷,等她一碗喝完,又送了過去。他們兩個困在謹身殿時,吃飯沒人服侍,彼此照顧對方已經成為了習慣,侍從也不以為異。倒是孫家的丫頭偶然見著,心中嘀咕不已。
萬貞連喝了兩碗湯,才慢下速度問沂王:“殿下累不累,要不要讓韋興和黃賜陪著休息一下?”
沂王擺手道:“不要,沒有貞兒守著,我睡不著。”
萬貞有些為難的道:“侯爺剛才讓我吃完飯了過去說話,沒法守著殿下呀!”
“那就不睡嘛!反正天氣熱,也不好睡覺。”沂王說著又嘀咕道:“哎,這出來做客,太累了。貞兒和梁伴幾乎沒有歇過,我看舅爺家的人也累得很,咱們以後還是少出來吧!”
萬貞笑道:“殿下今天是第一次登門和侯府的親長見面,又要給重六郎家行禮,擺了王駕,自然覺得累。以後咱們再來,殿下可以微服簡行,不入二門,就不需要這麼累了。”
她一邊吃飯,一邊吩咐先吃了的韋興和黃賜:“等我和侯爺說完話,就要帶殿下去探訪先生。你們趕緊服侍殿下梳洗換衣服,別誤了時間。”
嚴尚宮派人挑出來的幾名舉子,都被送到了侯府過去一條街的香雲裡別苑住著,就等沂王出來後相面,挑選投緣的做蒙師。
等沂王微服出來,侯府左側門外已經停好了一頂兩人抬的小轎,會昌侯自己也一身尋常富家員外打扮,站在轎邊對換了男裝的萬貞道:“萬侍,從這裡到別苑不遠,路也僻靜,鋪了石板。為了少惹人注意,有勞你隨我一起步行,送殿下過去。”
萬貞笑道:“侯爺客氣,我本是侍從,步行是常事,讓殿下坐轎就可以。”
這種小涼轎頂不高,抬槓也低,沂王以前還沒坐過這麼矮的轎子,一撩開轎簾發現自己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萬貞的臉,不像坐肩輿那樣只能看到她的頭頂,便興高采烈:“哎,貞兒,這個轎子好玩,你要不要也坐坐試試?”
萬貞笑道:“坐轎以後有很多時間試嘛,今天咱們先去看先生。”
一行人說說笑笑,沒多久就到了別苑外的小巷。會昌侯正一五一十的介紹裡面的舉子的情況,前面的巷道上突然叭的一聲,有人丟了只包裹出來,緊跟著一個年青人從牆頭跳下來,揀起包裹就往前跑。
這個變化太過突然,不獨隨從們莫名其妙,連萬貞也愣了一下,愕然問:“這是……青天白日的,鬧賊了?”
孫繼宗皺眉道:“這人有些面熟……好像就是幾個舉子裡的一個啊!鬧賊?中舉了的人,還用做賊?”
萬貞心中不祥的預感陡然升起,情不自禁的道:“侯爺,咱們快些過去看看。”
孫繼宗也怕出什麼變故,一行人急步直奔別苑前門。苑門前的守衛正攔著兩名舉子打扮的人,兩名舉子卻在大聲分辨,雙方吵嚷不休。
孫繼宗臉色鐵青,快步上前,喝道:“你們在幹什麼?還不放開兩位先生?”
喝斥完家僕,又轉頭問兩名舉子:“兩位先生,在下一向禮敬有加,並無違逆之處,緣何忽然大發雷霆要走?”
孫繼宗把這幾名舉子接過來後,著實好吃好喝的供著,禮遇極厚,這一說,兩名舉子都有些訕然。好一會兒,其中一人回答:“侯爺,您固然禮敬有加,可晚生只怕受不起這禮敬啊!”
孫繼宗揚眉問道:“先生這話從何說起?”
兩名舉子對視一眼,鼓足了勇氣道:“剛剛學生等人偶然聽到貴府的人談論,才知道侯爺說的教子弟啟蒙,不是孫家子弟,而是天家子弟。我等才疏學淺,不足以為王師,這便告辭了!”
原來這兩名舉子,是知道要教的人是沂王,所以不肯接教。想來剛才那位跳牆而走的舉子,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孫繼宗臉色鐵青,卻不強留,揮手示意家丁放行。轉頭看見門口又出來了一位,心中不豫,冷笑著問:“徐溥先生,也是才疏學淺,不堪為師?”
這名舉子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笑道:“侯爺誤會了,在下雖然才學不高,但自認能科場中舉,教授蒙童綽綽有餘。只不過在下既然有志於科場,上科雖然不幸落第,卻覺得下科有僥倖之機。為此之故,在下暫時不敢為王師,以免招忌。”
雖然一樣是不願意教沂王,但這位好歹說話敞亮,孫繼宗也不為已甚,拱手道:“如此,祝先生下科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徐溥也拱手回禮,道:“在下耽於名利,有負侯爺青眼,慚愧,慚愧!”